城市街道空曠而沉寂,如同被遺棄的廢墟,少數在街頭蹣跚的行人,個個面黃肌瘦,眼窩深陷,襤褸的衣衫根本無法抵御海風的侵襲,麻木地移動著。
當衣著光鮮、旗幟鮮明的使團隊伍走過時,投來的目光里沒有絲毫歡迎,只有深沉的戒備和無盡的陰霾,如同烏云籠罩下的海水,冰冷而幽暗。
空氣中彌漫著復雜的味道,不只是海水的咸腥,更混雜著垃圾長久堆積發酵的酸腐氣,以及某種難以言喻,源自絕望本身的死寂氣息。
“啪嗒。”
一聲輕微卻清晰的響動從路邊傳來,一條早已腐爛發黑,幾乎看不出原貌的魚尸,被隨意丟棄在濕漉漉的碎石地上,密集的蒼蠅嗡嗡盤旋其上,腐爛的黏液從鼓脹的腹部滲出,緩緩浸潤著冰冷的地面。
走過幾個街角,類似的景象隨處可見,丟棄的爛菜葉,不知名的動物內臟,甚至偶爾能看到餓斃者的簡易裹尸草席,被粗暴地塞在角落,無人清理。
整個城市仿佛一個巨大且緩慢潰爛的傷口,在戰爭抽干了所有營養后,連最基本維持生命運轉的力量都已枯竭,死亡的種子,已然在污穢與饑饉的溫床上悄然萌發。
明輝花立甲亭的隊伍走在后列,與前方沙俄大使略顯浮夸的介紹,和普魯士士兵們克制的回應。保持著一段沉默的距離。
玩家身上極具東方特色的冷鍛札甲,甲片在陰郁天光下,泛著青灰色的金屬寒光,與普魯士驃騎兵猩紅色的華麗披風,形成了鮮明的視覺分野。
鏈鋸劍背負在身后,精密的鋸齒結構,即使在靜止中也仿佛蘊藏著撕裂一切的嗡鳴。
齊騰麾下五十名身經百戰的普魯士驃騎兵,紀律嚴明,沉默拱衛在使團核心的兩翼,赤紅的披風在海風中獵獵作響,是灰暗城市中一抹刺目卻又冰冷的亮色。
而后方的玩家隊伍,則如同一塊移動的冷鐵堡壘,陽雨親自坐鎮其中,身邊是玄殛手以及李思齊帶來的數名精銳玩家,步伐穩健,眼神銳利地掃視著四周每一個陰暗的門洞和窗口。
拋去破敗龍蝦板甲的雅德維嘉,與幾名翼騎兵好手也在隊列中,確保著這支小型精銳部隊,無論在遠程壓制,近身搏殺還是防御輔助上,都沒有明顯的短板。
為了穩固后方營地,宮鳴龍與周硯橋等明輝花立甲亭的核心高層,被陽雨留下坐鎮,也讓此行冬宮的精銳小隊人數,恰好卡在了兩百人的極限邊緣。
隊伍沉默地穿過衰敗街巷,唯有沉重的腳步聲,馬蹄聲以及海風嗚咽的聲音在回蕩。
米哈伊爾·沃龍佐夫的聲音還在前方,繼續著關于冬宮奢華穹頂,和鍍金壁畫的描述,但在陽雨的耳中,這些華麗辭藻,已被里加灣街頭的腐臭和死寂徹底淹沒。
真正的戰斗尚未抵達冬宮,這座城市本身的景象,已然昭示著即將踏入的是一個何等扭曲,何等需要斬斷的黑暗核心。
“伯爵大人!里加灣恭迎您的駕臨!”一個穿著略顯陳舊,卻仍竭力維持體面的里加灣官員,紫天鵝絨外套的金線刺繡已有些磨損,袖口繡著暗淡的銀色百合花,帶著僅有的幾個形容憔悴的隨從,幾乎是小跑著從傳送教堂的石階上迎了下來。
堆滿諂媚笑容的臉,在里加灣鉛灰色的天光,和城市彌漫的淡淡腐臭氣息中顯得格外突兀,搓著雙手,腰彎得很低,聲音帶著刻意的討好腔調,“幾位尊貴的大人一路辛苦了!下官略備了些薄茶粗點,聊解饑渴,是否——”
“省省吧!”米哈伊爾·沃龍佐夫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甚至沒有用正眼去瞧這位地方官員,手中的權杖,不耐煩地在潮濕石板地上輕輕一頓,發出清脆的叩擊聲。
“把你的薄茶粗點留著自己享用,立刻開啟傳送陣,冬宮之內,伊萬·舒瓦洛夫大人早已代表女皇陛下,為迎接我們的普魯士貴客,準備了盛大的宮廷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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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身,米哈伊爾·沃龍佐夫臉上如同變戲法般,瞬間切換成一副莊重而溫和的貴族笑容,對著馮·萊瓦爾特將軍優雅地欠身,做出一個邀請的手勢,“大使閣下,請,這里實在過于污濁,配不上尊貴的客人,冬宮的空氣,才是帝國應有的芬芳。”
“有勞閣下。”萊瓦爾特只是沉穩地點了點頭,聲音如同磐石,臉上沒有絲毫多余的表情,目光甚至沒有在被晾在一旁,笑容僵在臉上的里加灣官員身上停留一秒。
看似隨意地微微向后偏了偏頭,余光迅速掃過身后的隊伍,康知芝萬年不變的溫和笑容,和齊騰沉穩有力的點頭回應,清晰傳遞著安全的信號,這才邁開步伐,率先踏入了位于城市中心,構筑宏大的傳送教堂基石之上。
米哈伊爾·沃龍佐夫緊隨其后,步入這座與外面凋敝城市格格不入的華麗建筑內部,教堂穹頂高聳,彩色玻璃窗過濾著灰蒙蒙的天光,投下斑斕卻略顯陰冷的色彩。
墻壁上,用純金絲線勾勒的巨大符文如同流淌的金河,散發出柔和的輝光,支撐著整個傳送法陣的能量流動,而在教堂拱頂的最高處,一座由潔白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天使雕像靜靜矗立,雙手交叉于胸前,做出守護的姿態。
“大使閣下請看。”沃龍佐夫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堂內回響,帶著帝國重臣的自豪感揮手指向四周,“這便是沙俄帝國的底蘊,即便是邊陲之地,其傳送樞紐亦由最高教廷親自刻畫圣紋,并供奉下階守護天使法像予以庇佑!其穩固與安全,毋庸置疑。”
“這僅僅是一個縮影,倘若普魯士王國需要更堅實的盟友,皇儲殿下所能允諾的,女皇陛下必能給予更多,更強。”
“哼。”一聲極輕,卻如同冰錐刺破羊皮紙般的嗤笑,從隊伍后方傳來,阿列克謝倚在一根雕刻著圣徒像的石柱旁,并未看金光閃閃的符文,也未仰望高處的天使雕像,只是低頭慢條斯理,整理著自己袖口精致的蕾絲花邊,深入骨髓的譏誚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