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將軍!”劉瑾的聲音如同寒冰,“這就是你帶的好兵?聚眾鬧事,沖擊上官,是想造反嗎?!”
趙崇急道:“劉公公,弟兄們只是……”
“只是什么?!”劉瑾根本不給他解釋的機會,厲聲打斷,“咱家看就是你御下不嚴,縱容滋事!來啊!”
他身后那些家丁齊聲應諾,氣勢洶洶。
劉瑾指著那幾個帶頭鬧事,此刻被其他士兵隱隱護住的老兵和低級軍官:“把那幾個煽動鬧事的叛賊,給咱家拿下!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遵命!”家丁們提著棍棒刀劍就要上前拿人。
士兵們頓時嘩然,更加激動地向前涌,將同伴護得更緊。
“誰敢!”
“跟他們拼了!”
劍拔弩張,血腥的營嘯一觸即發!
趙崇臉色慘白,他知道,一旦真的動起手來,無論結果如何,大同鎮就徹底完了。他猛地拔出腰刀,卻不是指向士兵,而是橫在自己身前,對著劉瑾,聲音嘶啞絕望:“劉公公!不能殺!殺了,軍心就徹底散了!大同就完了!”
劉瑾看著趙崇那布滿血絲的眼睛和微微顫抖的刀鋒,眼神閃爍了一下。他倒不是怕趙崇,而是擔心真逼反了這些丘八,自己也不好向王振交代。他冷哼一聲:“趙崇,你竟敢刀指欽差監軍?”
趙崇持刀的手穩住了,他死死盯著劉瑾:“末將不敢!末將只想為大同數萬將士,求一條活路!若公公執意要殺人立威,那就先從末將的尸體上踏過去!”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和粗重的喘息聲。
劉瑾瞇著眼,權衡片刻,忽然陰惻惻地笑了:“好,好一個愛兵如子的趙將軍。咱家今天就給你這個面子。”
他揮了揮手,示意家丁后退,然后盯著那些憤怒的士兵,一字一句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所有參與鬧事者,扣除本月全部餉銀!帶頭之人,重打五十軍棍!趙崇御下不嚴,罰俸半年!若再有下次……”
他頓了頓,目光如同毒蛇般掃過每一個人:“咱家就上奏朝廷,說大同鎮邊軍密謀造反,請王公公調京營大軍,前來……平叛!”
“平叛”兩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士兵的心上。他們不怕瓦剌的刀劍,卻怕這來自背后的“自己人”的污蔑和屠刀。
沸騰的熱血,瞬間冷卻下來,只剩下徹骨的冰寒和絕望。
一場可能流血的沖突,被強行壓了下去。沒有歡呼,沒有勝利,只有死寂。士兵們默默地散開,如同行尸走肉。那五十軍棍打在帶頭老兵的身上,悶響聲和壓抑的痛哼,如同敲打在每個人的心上。
趙崇還刀入鞘,看著士兵們麻木散去的背影,看著校場上那行刑后留下的淡淡血跡,他看著遠處在暮色中顯得愈發巍峨卻也愈發脆弱的大同城墻,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防線,已經從內部,開始崩塌了。而他,這個守備將軍,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
劉瑾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輕飄飄的話,隨風傳入趙崇耳中:“趙將軍,好自為之。守好你的城……別忘了,你的腦袋,只是暫時寄放在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