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們這才從地上爬起來,一個個驚魂未定,看到李進忠與兇徒扭打在一起,他們不敢怠慢,立刻一擁而上。七八個人圍著張差,有的按住他的胳膊,有的按住他的腿,有的死死地按住他的頭,費了好大勁,才將力大無窮、兀自掙扎吼叫的張差徹底制服。他們用繩索將張差捆成了粽子,繩索勒得緊緊的,嵌入了他的皮肉之中,疼得他嗷嗷直叫,卻依舊無法掙脫。
殿內一片狼藉,朱常洛在王安心有余悸的攙扶下從后殿走出,他的臉色依舊鐵青,身體仍在微微發抖,眼神里充滿了后怕與憤怒。他看著被按在地上的兇徒,又看了看滿地的狼藉,嘴唇緊緊地抿著,一言不發。
“搜!”朱常洛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
侍衛立刻上前,在張差身上仔細搜查。他們的動作迅速而細致,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張差身上除了那根作為兇器的棗木棍,只搜出幾塊干糧和些許散碎銅錢,再無他物。干糧已經發硬,散碎銅錢上沾滿了污垢,看起來像是一個普通的市井無賴。
李進忠喘著粗氣從地上爬起來,剛才的搏斗消耗了他大量的體力。他的官袍被扯破,露出了里面結實的肌肉,嘴角也破了,滲出血絲,臉上沾滿了塵土和汗水,看起來狼狽不堪。忽然,他像是發現了什么,眼睛一亮,蹲下身,伸手在張差那件骯臟不堪的短褐衣襟內側,一個極其隱蔽的夾層里,摸索了幾下。
他的動作極其細微快速,背對著大部分侍衛和驚魂未定的太子,生怕被人發現。指尖觸碰到一個硬物,很小,很薄,帶著一絲冰涼。他心中一動,借著身體和衣袖的遮擋,迅速將那東西摳出,攥入手心,整個過程不到一息之間,快得讓人目不暇接。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對著朱常洛和王安搖了搖頭,示意再無他物。無人察覺他緊握的左手手心,已沁出冷汗,那枚小小的物件被他攥得緊緊的。
騷亂暫平,張差被押了下去,嚴加看管,關在東宮的一間偏殿里,門口有侍衛日夜把守,插翅難飛。太醫趕來為太子診脈,他小心翼翼地搭著朱常洛的手腕,神色凝重,片刻后,才松了口氣,躬身道:“殿下只是受了驚嚇,并無大礙,臣開一副安神的方子,殿下服下,好生休息幾日便好。”
朱常洛點了點頭,臉上依舊沒有絲毫笑意。他看著額頭被棍風掃出一道紅痕、官袍沾染了灰塵卻依舊鎮定指揮善后的王安,又看了看臉上掛彩、擒兇有功的李進忠,心中感慨萬千。今日之事,若不是這兩人拼死相護,他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今日若非你二人,本王危矣。”他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劫后余生的虛弱和真心實意的感激,“王安護主有功,李進忠擒兇勇猛,本王都記下了。待此事平息,必有重賞。”
王安躬身行禮,語氣恭敬:“殿下言重了,護主是臣的本分,不敢求賞。”李進忠也連忙上前,臉上露出一絲憨厚的笑容,撓了撓頭:“殿下客氣了,這都是屬下應該做的。能為殿下效力,是屬下的福氣。”
待到殿內稍稍清理,散落的書籍被收拾起來,碎裂的硯臺被搬走,桌椅也被重新擺放整齊,侍衛和宮人都退了下去,只余下王安與李進忠這兩個最受信任的內官時,李進忠才拉著王安走到殿角一處僻靜之地。那里光線昏暗,是殿內的一個死角,不易被人察覺。
“王大哥,你看這個。”李進忠攤開一直緊握的手掌,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神秘。
月光從窗欞透入,照在他掌心那枚小小的物件上——那是一塊質地普通的白玉佩,玉色并不純凈,帶著些許雜色,雕刻著簡單的如意云紋,紋路略顯粗糙,顯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玉佩一角,卻刻著一個細如蚊足的“鄭”字!這紋樣,這標記,宮內稍有資歷的人都隱約知道,與承乾宮那位鄭貴妃,脫不了干系!
王安的瞳孔驟然收縮,倒吸一口涼氣,身體微微一震,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這……你從何處得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顯然是被這枚玉佩驚到了。他太清楚這枚玉佩意味著什么,一旦曝光,必將引發軒然大波。
“從那瘋子衣襟夾層里摸出來的。”李進忠壓低聲音,臉上混雜著后怕、興奮與一種市井之徒發現寶藏般的狡黠,“果然是她!好毒的心腸!竟用這等手段!想置太子爺于死地!”他的語氣中帶著憤怒,也帶著一絲幸災樂禍——他終于抓到了鄭貴妃的把柄。
按照常理,此物應立即呈報太子,是追查幕后主使的鐵證!有了這枚玉佩,便能順藤摸瓜,查出鄭貴妃是否真的與這起行刺案有關,給太子一個交代,也給滿朝文武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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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李進忠卻迅速將手合攏,將那玉佩緊緊攥住,塞回了自己懷中,動作快得不容王安反應。他看著王安驚疑不定的眼神,咧嘴一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詭異,帶著幾分算計:
“王大哥,莫急。此物……現在還不是拿出來的時候。”
“進忠,你……”王安眉頭緊鎖,臉上露出不解與擔憂的神色,“這是重要的證物,理應立刻呈報殿下,追查幕后主使,為何要隱匿起來?”他不明白李進忠的用意,在他看來,忠誠是第一位的,隱瞞證據,欺瞞太子,是萬萬不可的。
“我的好大哥!”李進忠湊得更近,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算計,“這東西,是催命符,也是護身符!現在拿出來,固然能釘死那邊,但然后呢?皇上會為了太子,徹底處置貴妃娘娘?恐怕未必!”他搖了搖頭,眼神里帶著一絲嘲諷,“皇上對貴妃娘娘的寵愛,你我都看在眼里。最多找個替死鬼頂罪,平息此事!到時候,你我,還有太子爺,可就真成了人家的眼中釘、肉中刺,不死不休了!”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閃爍著野心的光芒,語氣中帶著一絲蠱惑:“但這東西攥在咱們自己手里,那就不一樣了。這就是一把懸在她頭上的刀!讓她知道咱們捏著她的把柄!讓她投鼠忌器!以后,無論是太子爺,還是你我兄弟,在宮里行走,這才算多了一道保命的符咒!”
王安看著李進忠
可是,隱匿如此重要的證據,欺瞞太子……這與他心中的“臣子之道”相悖。他一直以來,都以忠誠、正直自居,從未想過要做出這樣的事情。
“賢弟……此非臣子之道。”。
“我的王大哥!這宮里,活下去,活得更好,才是最大的道理!”李進忠抓住王安的手臂,力道很大,幾乎要將王安的手臂捏碎,“聽兄弟的,這次絕不會錯!這東西,就是咱們的護身符!有了它,咱們在東宮才能站穩腳跟,太子爺也才能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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