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的蝕音堂藏在一片廢棄的聲紋礦里。礦洞入口掛著塊黑布,布上繡著個巨大的“蝕”字,風一吹,布上的紋線竟發出“嗚嗚”的低鳴,聽得人頭皮發麻。
慕言被帶進礦洞深處,里面比想象中更亮——巖壁上嵌著數不清的墨晶,每個墨晶里都鎖著團啞音霧,霧團滾動時,墨晶就發出幽暗的光。
盡頭的石臺上坐著個穿灰袍的人,背對著他,看不清臉,只能看到他袍角繡著的“主教”紋——比金紋執事的更復雜,像無數根斷紋纏在一起。
“慕家小子?”灰袍人開口,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你爹骨頭硬,三個月了,愣是不肯松口。你就不怕我把你也一起押著?”
慕言垂著眼,語氣放低了些:“主教說笑了。我爹老糊涂,守著那破秘術有什么用?蝕聲教能成大事,我獻秘術換我爹一條命,劃算。”
“哦?”灰袍人緩緩轉過身。他臉上戴著個青銅面具,面具上沒有眼洞,只有兩個黑洞洞的窟窿,“你就不怕我騙你?收了秘術,再殺了你父子倆?”
“怕。”慕言抬起頭,直視著面具上的窟窿,聲音卻穩了,“但我更怕我爹死。主教要是真要殺我們,大可以現在動手——反正我爹死了,共鳴術的后半部,你們這輩子也別想知道。”
他賭對了。灰袍人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笑聲像破風箱似的:“有點意思。比你爹識時務。行,我信你一次。但你得先做點事,證明你不是來臥底的。”
慕言心里一緊,面上卻不動聲色:“主教請說。”
“聲市有個‘斷紋橋’,橋邊有塊老聲紋碑。”灰袍人說,“你去把那碑上的聲紋給我刮了。那碑是百年前‘天脈織者’立的,留著礙眼。”
慕言猛地一驚——斷紋橋,正是沈硯說要每天去的地方。刮碑?這分明是在試探她,甚至可能早就知道沈硯會去那里。
他定了定神,低頭道:“好。我這就去。”
轉身往外走時,他悄悄往耳后的聲訊符里注了絲氣勁,用只有兩人能懂的頻率傳遞消息:“蝕音堂,讓我去斷紋橋刮碑,疑試探。”
聲市西頭,斷紋橋邊。沈硯正靠在老聲紋碑上,指尖搭著碑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慕言傳來的聲紋震動,每一個頻率都像敲在他心上。
刮碑?沈硯皺起眉。那老碑上的聲紋早就模糊了,刮不刮根本無關緊要。蝕聲教這么做,要么是想借慕言的手試探她的忠誠度,要么是……他們猜到了他會來這里,想引他現身。
他往聲訊符里注氣勁回傳:“別慌。刮碑時留三分力,只刮表面。我這就離開,在橋對面的‘舊紋鋪’等你。若有人跟著,就往鋪子里扔塊碎玉。”
半個時辰后,慕言提著個鐵鏟走到斷紋橋。他假裝四處張望,眼角余光瞥見橋對面的舊紋鋪——那是家賣廢棄聲紋器的鋪子,門半掩著,沈硯應該就在里面。
他舉起鐵鏟,往老碑上刮去。鐵鏟碰到碑面,發出“咯吱”的聲響,表面的浮塵和碎紋簌簌落下,但他只用了三分力,沒碰到碑里的核心聲紋。
刮了沒兩下,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慕言回頭,看見兩個穿黑袍的教徒站在不遠處,正盯著他。
果然有監視。慕言心里了然,手里的鐵鏟沒停,卻悄悄從袖里摸出塊碎玉——那是沈硯之前給她的,說遇到危險就用。他假裝抬手擦汗,手腕一揚,碎玉“啪”地掉在地上,滾向橋對面的舊紋鋪。
舊紋鋪里,沈硯聽到碎玉落地的聲音,立刻從后窗翻了出去。他繞到鋪子側面,借著貨架的遮擋看向斷紋橋——兩個教徒,氣息不強,但腰間都別著斷音刃,顯然是蝕聲教的底層教徒。
慕言刮了一會兒,轉身對教徒說:“碑上的聲紋太硬,刮不動了。要不我回去稟報主教,換個工具?”
教徒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說:“不用,主教說了,刮不掉就算了。你跟我們回去吧。”
看來試探結束了。慕言松了口氣,跟著教徒往回走。經過舊紋鋪時,他眼角余光飛快地掃了一眼——鋪子里空無一人,只有貨架上的聲紋器在陽光下泛著光,像在無聲地告訴他:我沒事。
回到蝕音堂,灰袍人似乎對結果很滿意。他沒再提刮碑的事,只讓教徒把慕言帶去“東礦洞”住——那里離關押慕長風的地方很近,美其名曰“方便你父子相見”,實則是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監視。
東礦洞很簡陋,只有一張石床和一張石桌。慕言坐在石床上,摸出耳后的聲訊符,注入氣勁:“已回蝕音堂,住東礦洞,近爹關押處。監視嚴,暫安全。”
片刻后,聲訊符震動:“我在蝕音堂外的‘廢紋溝’藏了些‘清聲丹’和‘續紋膏’,用石板壓著。你明日借口去溝里撿廢紋器,去取。自己小心,別露馬腳。”
慕言捏著符牌,看著洞外漆黑的礦道,心里卻不像來時那么慌了。雖然身處險境,雖然周圍都是敵人,但他知道,沈硯就在外面,用那枚小小的聲訊符,為他搭起了一座跨越危險的橋。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傳回消息的同時,蝕音堂深處,灰袍人正站在一面墨晶鏡前,鏡里映著慕言的身影。他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對身邊的教徒說:“盯緊他。他和外面那個小子的‘聲訊符’,倒是有趣——等拿到共鳴術,再把這倆小子起‘蝕’了脈。”
墨晶鏡的光暗了下去,映出礦洞頂部交錯的陰影,像一張巨大的網,正慢慢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