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三年的最后一場雪,在除夕夜無聲降臨。
起初是細碎的雪沫,被呼嘯的北風卷著,抽打在糊了厚厚高麗紙的窗欞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漸漸地,雪勢大了,鵝毛般的雪片沉沉落下,覆蓋了青灰色的屋瓦、光禿的樹枝,也掩去了四合院里白日里殘留的喧囂與齟齬。
何家新粉刷過的墻壁映著爐火暖光,更顯出一種隔絕于外的寧靜。
爐膛里,新添的蜂窩煤燒得正旺,暗紅的火苗舔舐著爐壁,蒸騰的熱氣頂得鋁壺蓋子噗噗輕響,水汽氤氳。
“哥,你看!”何雨水舉著一張紅紙,獻寶似的湊到燈下。
那是她剛剪好的窗花,笨拙卻透著童趣的“福”字輪廓,里面還歪歪扭扭地填了幾朵小花。
她踮著腳,小臉因興奮和爐火烤得紅撲撲,小心翼翼地將窗花貼在擦得透亮的玻璃窗上。
暖黃的燈光透過紅紙,將那個稚拙的“福”字映得格外溫暖,也映亮了窗外沉沉的夜色和無聲飄落的大雪。
“真好看。”何雨柱含笑看著,手上不停。
面團在他有力的手掌下被揉捏得光滑柔韌。
案板上,早剁好的豬肉白菜餡散發出質樸的葷香。
他舀起一瓢涼水,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顫,一絲稀薄到近乎無形的玉色水汽悄然融入水中。
這水用來和面、調餡,只為在最細微處激發食物本真的鮮甜,讓這頓守歲的餃子,帶上一絲人間煙火里難得的熨帖。
餃子皮搟得飛快,圓潤均勻,裹上飽滿的餡料,手指翻飛間,一只只元寶般鼓脹的白胖餃子便整齊地碼在了蓋簾上。
“咕嚕嚕——”鍋里的水開了,翻滾著細密的白泡。
餃子下鍋,沉浮間,面皮的麥香與餡料的鮮香交融升騰,瞬間盈滿了小小的廚房,霸道地驅散了門縫里滲入的寒氣。
這香氣是如此扎實而溫暖,仿佛將整個寒冬的凜冽都隔絕在外。
屋外,四合院的除夕卻透著幾分不同尋常的冷清與壓抑。
賈家的方向,隱約傳來賈張氏拔高的、帶著哭腔的訴苦和棒梗不耐煩的哭鬧,間或夾雜著秦淮茹低低的勸慰,攪得人心煩。
易中海家的窗戶透著昏黃的光,卻死寂一片,透著一股刻意維持的、空洞的“體面”。
許家倒是熱鬧,許大茂扯著嗓子跑調的京戲聲、許富貴的呵斥聲、許小鳳偶爾的輕笑和碗碟磕碰的脆響混在一起,帶著一種不管不顧的市井喧囂。
只有何家小屋,爐火融融,水汽氤氳。
兄妹倆圍著小方桌,蘸著蒜泥醋汁,吃著滾燙的餃子。
薄而韌的面皮咬開,鮮美的湯汁裹著咸香的餡料涌出,那滋味仿佛帶著陽光曬透麥田的暖意,從舌尖一路熨帖到心底。
何雨水吃得鼻尖冒汗,滿足地瞇起眼,含糊不清地說:“哥,真香!比去年的還好吃!”
何雨柱笑著,把最后一個餃子夾到她碗里:“慢點吃,都是你的。過了年,咱們雨水又長大一歲了。”
他目光掃過墻角那個加固的木箱,里面鎖著家底——軋鋼廠食堂的工錢、何大清每月雷打不動匯來的生活費(數目正好夠雨水開銷和他明面上小改善的由頭)、以及最重要的,那本筆筆清晰、能抵擋一切明槍暗箭的食堂賬本。
這些,是他和雨水在這紛擾世間立足的根基。
王有福的刁難,易中海的沉默,賈張氏的嫉恨,都像窗外呼嘯的風雪,終將過去。
吃完餃子收拾好碗筷,何雨柱把家里那臺小小的礦石收音機搬到桌上,小心地轉動旋鈕,調整著纏繞在窗框上的天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