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軋鋼廠的牌子掛上了,秋意也更濃了。
廠區里那幾棵高大的楊樹,葉子黃了大半,風一吹,便紛紛揚揚地落下,鋪滿了新修的水泥路,踩上去發出干燥的脆響。
何雨柱推著自行車走進第一食堂后廚,那股熟悉的煙火氣混合著晨間清洗的潮濕撲面而來。
但今天,這煙火氣里似乎摻雜了些別的東西,一種無形的緊繃感,像灶膛里新添的濕柴,悶悶地燒著,煙有點嗆人。
“何師傅早!”
“何師傅來了!”
幾個幫廚的婦女和雜工看見他,紛紛打招呼,但笑容里多了幾分拘謹和觀察。
老王、老張、老陳三位大鍋菜師傅正在備料區忙碌,看到何雨柱,老王只是抬了抬眼皮,悶聲說了句“早”,老張點點頭算是回應,老陳則干脆沒抬頭,用力地剁著案板上的凍肉,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氣氛有些微妙。
合營掛牌帶來的震動,顯然已波及到了這方寸灶臺。
何雨柱心下了然,面上不動聲色,把車鑰匙揣好,換上工裝:“早。今天任務不輕,抓緊備料,大白菜多洗幾遍,土豆皮削干凈點,別留黑眼子。”
他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性。
“知道了,何師傅。”
一個姓趙的幫廚大姐應了一聲,眼神卻瞟向角落里正在點驗庫存的一個中年男人——王福順。
這王福順是食堂的老采購員了,以前是婁半城手下一個小管事的親戚,為人精明,甚至有些油滑,仗著資歷和采購渠道,在食堂里也算一號人物,對何雨柱這個年輕的“空降”班長,表面客氣,心里卻未必服氣。
合營后,他這種“婁系”舊人,位置最是尷尬。此刻,他正拿著新發的采購申請單和賬本,眉頭緊鎖,嘴里念念叨叨。
“何師傅,”王福順見何雨柱過來,立刻換上職業化的笑容,但那笑容里沒什么溫度,“您看看,這是昨天報上去的采購申請單,李科長批了,但卡了量。”
他把單子遞過來,指著上面一處用紅筆圈出來的數字,“您要的這五十斤豬板油,李科長給劃掉了二十斤,只批了三十斤。說是新規定,油脂類要嚴格控制,要優先保障生產用油。”
何雨柱接過單子看了一眼。
三十斤豬板油,要應付幾千人的大鍋菜,還要兼顧偶爾的小灶,確實捉襟見肘。
他昨天特意多報了些,就是預料到會被砍,但沒想到砍得這么狠。
這顯然是新規矩下的下馬威,也可能是王福順在借機試探,甚至可能李懷德默許了這種“緊一緊”的試探。
“李科長的批示看到了。”何雨柱語氣平靜,把單子遞還給王福順,“三十斤就三十斤。王采購,你按批示的量去辦。不過,麻煩你多跑兩個地方,盡量挑品質好點的,熬油率高些的板油,別拿那些邊角料糊弄。油熬不出來,菜里沒油水,工人們提意見,咱們都吃掛落兒。”
他最后一句,語氣加重了些。
王福順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何雨柱這話軟中帶硬,點明了利害關系,還暗指他可能從中做手腳。
“瞧您說的,何師傅,我老王辦事您還不放心?肯定挑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