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朱常洛雖已正位東宮多年,名分既定,地位卻始終如同風中殘燭。
皇上對鄭貴妃的偏愛,是滿朝皆知的秘密,也是懸在所有人頭頂的一把無形的劍。
福王朱常洵雖已就藩洛陽,遠離了京師的權力漩渦,但那根因儲位而起的緊繃的弦,從未真正松過。
鄭貴妃依舊在承乾宮深居,她的影響力像一張細密的網,悄無聲息地籠罩著內廷與外朝的許多角落。官員們明哲保身,言語間諱莫如深,可眼神里的試探與戒備,卻像夏日的蚊蟲,揮之不去。
王安如今是東宮有名的“伴讀”,這頭銜聽著溫文,實則分量極重——他掌管著太子身邊一應文書機要,是朱常洛最信賴的智囊之一,也是東宮上下實際的“管家”。他的手指此刻正輕輕將一疊整理好的、關于遼東建虜動向的邸報節略放在朱常洛的書案上。
朱常洛坐在鋪著軟墊的椅子上,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顯然是連日來憂心忡忡,未能安睡。
“殿下,李永芳叛投努爾哈赤,遼左局勢……恐將大變。”
朱常洛揉了揉眉心,指尖劃過額頭的細紋,臉上是揮之不去的疲憊和憂慮:“內憂外患,何時是個頭……”
就在這時,一陣突如其來的、極其尖銳的叫喊聲猛地從慈慶宮前殿方向炸開!
“有刺客!”
“護駕!快護駕!”
緊接著,是混亂的腳步聲,沉重的、急促的,像是無數只腳在地面上奔跑、踩踏;兵刃撞擊聲,清脆的、刺耳的,金屬與金屬相碰,迸發出令人心悸的火花;還有宮人驚恐的尖叫,此起彼伏,混雜在一起。
朱常洛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毫無血色,他猛地站起身,身體卻因驚懼而微微搖晃,腳下的錦墊被踩得有些歪斜。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眼神里充滿了慌亂與難以置信——在這戒備森嚴的紫禁城里,在他的東宮之中,竟然會有刺客?
“殿下勿慌!”王安反應極快,幾乎是在朱常洛起身的同時,他已一步搶到朱常洛身前,“隨臣去后殿!”
他護著朱常洛剛退至通往后殿的簾幕旁。只聽“哐當”一聲巨響,前殿與寢殿之間的門竟被猛地撞開
一個手持棗木棍的粗壯漢子,狀若瘋癲地沖了進來!他身材高大,虎背熊腰,臉上布滿了污垢,頭發亂糟糟的,一雙眼睛瞪得血紅,布滿了血絲,嘴里發出“嗬嗬”的怪聲。他手中的棗木棍足有碗口粗細,通體黝黑,顯然是被精心打磨過,帶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正是那張差!
幾名聞訊趕來的侍衛緊隨其后,他們身著制服,手持腰刀,臉上帶著驚慌與急切,卻因門口的混亂而被門檻絆倒,一個個摔在地上,亂作一團。他們想要爬起來,卻一時之間難以起身,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兇徒沖了進去。
張差一眼就看到了被王安護在身后的、穿著明黃袍服的朱常洛,瞬間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口中含糊不清地吼叫著“打殺奸黨”,聲音嘶啞而狂暴,揮舞著手中的棗木棍,帶著呼嘯的風聲,就要撲上來!
電光火石之間,王安毫不猶豫地將手中的端硯狠狠砸向張差面門!端硯帶著破空的聲音,直直射向張差的額頭。張差下意識地偏頭躲閃,動作一滯,那端硯擦著他的臉頰飛過,重重地砸在身后的柱子上,“砰”的一聲,碎裂開來,硯臺的碎片四濺。
就這片刻的阻滯,王安已猛地將朱常洛完全推進簾幕之后,自己則轉身,張開雙臂,死死攔在張差與簾幕之間
“狂徒!休得驚擾儲君!”他厲聲喝道
那棗木棍帶著風聲,幾乎是擦著王安的額角掃過,擊打在旁邊的柱子上,“咚”的一聲悶響,木屑紛飛,濺了王安一身。張差見一擊不中,怒吼著再次舉棍,那木棍在空中劃出一道猙獰的弧線,朝著王安的頭頂狠狠砸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身影如同豹子般從側里猛撲出來,不是撲向張差,而是合身撞向那張差持棍的手臂!那身影動作迅猛,帶著一股悍不畏死的氣勢,像一道黑色的閃電,瞬間出現在張差身旁。
是李進忠!
他如今在東宮也領了差事,負責一部分宮禁巡查,今日恰好輪值。聽到前殿的騷亂,他第一時間就往太子的寢殿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保護太子。他一路狂奔,穿過層層宮闕,正好趕上這驚險一幕。看到那兇徒的木棍就要砸在王安身上,他想也沒想,便撲了上去。
“找死!”李進忠低吼一聲,這一撞之下,力道十足,張差的手臂吃痛,“嗷”的一聲慘叫,手中的木棍險些脫手,被撞得向一旁偏去,重重地砸在地面上,震得塵土飛揚。
張差狂性大發,被這一撞徹底激怒。他反手一肘,帶著呼嘯的風聲,砸向李進忠的胸口。李進忠悶哼一聲,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像是被重物撞擊,氣血翻涌。但他卻不退反進,死死抱住張差的腰,兩人一同滾倒在地,扭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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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差力氣極大,瘋狂地掙扎著,用拳頭砸向李進忠,用牙齒咬向李進忠的手臂,嘴里還不停地發出“嗬嗬”的怪聲,狀若瘋魔。李進忠也不甘示弱,他憑借著自己的蠻力和多年來在市井中打拼學到的斗毆技巧,與張差纏斗在一起。他死死地按住張差的手臂,不讓他再次拿起木棍,同時用膝蓋頂向張差的腹部。
侍衛們這才從地上爬起來,一個個驚魂未定,看到李進忠與兇徒扭打在一起,他們不敢怠慢,立刻一擁而上。七八個人圍著張差,有的按住他的胳膊,有的按住他的腿,有的死死地按住他的頭,費了好大勁,才將力大無窮、兀自掙扎吼叫的張差徹底制服。他們用繩索將張差捆成了粽子,繩索勒得緊緊的,嵌入了他的皮肉之中,疼得他嗷嗷直叫,卻依舊無法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