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隨冷汗涔涔而下,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再也顧不得什么體面,帶著哭腔道:“太師!太師息怒!王公公……王公公說了,只要太師肯網開一面,放我皇陛下與大軍南歸,我大明愿……愿贈予太師黃金萬兩,白銀十萬兩,綢緞絹帛無數!并……并奏請皇上,敕封太師為王,永鎮漠北,開放邊市,互通有無!”他把王振開出的條件一股腦兒拋了出來,像是扔出最后的賭注。
帳內響起幾聲瓦剌將領不屑的嗤笑。也先臉上的嘲弄之色更濃了,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王長隨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黃金?白銀?王爵?呵呵……本太師想要這些,難道不會自己去取嗎?你們現在還有什么,不是我的囊中之物?”
王長隨渾身發抖,頭埋得更低,幾乎要貼到地毯上。
也先話鋒突然一轉,語氣變得有些“緩和”:“不過……本太師也非嗜殺之人。你們漢人有句話,叫‘上天有好生之德’。看在你家主子和皇帝如此‘誠心’的份上……”
王長隨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希冀的光芒。
也先踱回座位,慢條斯理地說道:“這樣吧,讓你們的人,移營到河邊取水。我看你們也渴得夠嗆了。至于罷兵議和的具體條款……等你們皇帝和王振,到了我的大帳里,我們再慢慢談,如何?”他這話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只是提供了一個便利。
王長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移營取水?這意味著瓦剌人愿意讓開通道?這……這簡直是天大的“誠意”啊!
“太師……太師此言當真?!”他激動得聲音都變了調。
也先揮了揮手,顯得有些不耐煩:“本太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讓你們的人動作快點,我的耐心有限。”說著,他對帳外吩咐了幾句蒙古語。
很快,低沉悠長的牛角號聲便在瓦剌大營中響起,此起彼伏。
王長隨幾乎是連滾爬出了也先的大帳,也顧不上禮節,帶著兩個小太監,拼命往回跑。他只覺得渾身充滿了力氣,那是死里逃生的狂喜!也先答應了!不僅愿意談,還主動讓開道路讓他們取水!哥說得對,這些蠻夷,果然見錢眼開!
當王長隨氣喘吁吁、卻滿面紅光地沖回王振大帳,添油加醋地描述也先是何等“通情達理”,何等“敬畏天朝”,并主動提出讓明軍移營取水以示“誠意”時,王振那顆懸到嗓子眼的心,終于“噗通”一聲落回了肚子里,隨即被巨大的狂喜淹沒。
“看看!長隨!你立了大功!立了大功啊!”王振激動地拍著王長隨的肩膀,蠟黃的臉上涌起病態的紅暈,“也先他到底還是怕了!他不敢把事情做絕!他這是服軟了!哈哈哈!”
他立刻下令:“傳咱家將令!瓦剌已同意議和,并后撤讓出通道!全軍立刻移營,前往河邊取水!快!”
這道命令,對于早已干渴到極限、處于崩潰邊緣的明軍士兵來說,無異于久旱逢甘霖,更像是一道赦免的符咒。
“有水了!能喝水了!”
“瓦剌人怕了!他們議和了!!”
“皇上萬歲!王公公萬歲!”
瘋狂的歡呼聲席卷了整個土木堡高地。最后一點紀律和建制在這一刻徹底瓦解。饑渴難耐的士兵們,從軍官到士卒,再也顧不上任何陣型、任何命令,如同決堤的洪水,又像是發現了綠洲的沙漠旅人,發出各種不成調的嘶吼,瘋狂地、爭先恐后地朝著南方那條象征著生命的桑干河方向涌去!
人群互相推擠、踐踏,兵器、盔甲被隨意丟棄,旌旗倒伏在地……場面徹底失控。將領們的呼喊被淹沒在鼎沸的人聲中,試圖維持秩序的少量部隊瞬間被人潮沖散。數十萬人,變成了一股混亂、盲目、只為了一口水而奔命的烏合之眾。
王振在王長隨和心腹侍衛的簇擁下,也匆忙離開了大帳,被裹挾在混亂的人流中,朝著河邊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