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廠刑房的火把噼啪作響,將楊曄扭曲的影子投在污穢的墻壁上,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他的胸膛已是一片模糊的血肉,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劇痛,仿佛那“琶”依舊在他的肋骨上來回刮擦。意識在無盡的痛苦深淵中沉浮,求生的本能與殘存的理智在進行著最后的拉鋸。
韋瑛搬了把椅子,就坐在他對面,手里把玩著一把寒氣森森的短匕,刀刃偶爾反射火光,刺入楊曄渙散的瞳孔。“楊指揮,硬扛著有什么意思?早點畫押,少受點零碎苦頭。你說你侵吞軍餉,是自個兒花了,還是打點上下去了?京城里,除了董玙,還有誰接應你?說出來,給你個痛快。”
楊曄嘴唇干裂,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眼神空洞。他不想死,更不想受這煉獄般的折磨。辯白?在這些魔鬼面前,清白二字何等蒼白。他只想結束,立刻結束這一切!
“是……是打點了……”他聲音微弱,如同囈語。
韋瑛眼睛一亮,湊近了些:“打點了誰?說!名字!”
腦海中閃過幾個模糊的人影,有昔日的同僚,有過節的上級,甚至……還有那些與他楊家不甚和睦的遠親……在極致的痛苦和混亂中,一種扭曲的怨恨和拖人下水的陰暗心理滋生出來。既然自己活不成,既然這世道如此不公,那就一起毀滅吧!
“兵部……兵部武庫司主事……楊士偉……”他幾乎是無意識地吐出了這個名字。楊士偉是他的族叔,因家族舊怨,多年來往甚少。此刻,這個名字卻成了他發泄怨恨和滿足審訊者欲望的第一個出口。
“楊士偉?”韋瑛精神大振,立刻對旁邊的書記番役喝道,“記下!犯官楊曄供認,曾向兵部武庫司主事楊士偉行賄!”他轉回頭,語氣更加誘導,“還有呢?一個楊士偉,能幫你遮掩多少?肯定還有別人!刑部?都察院?說出來!都說出來!”
“還有……福建都指揮使司的張鵬……他……他也分潤了……”楊曄繼續胡言亂語,將一些與他有過節或僅是有過正常公務往來的武官名字都扯了進來。每說出一個名字,他似乎就感覺身上的痛苦減輕了一分,仿佛將自己的厄運分擔了出去。
“好!很好!”韋瑛興奮地搓著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他沒想到,這一網下去,竟能撈到如此多的大魚!他示意行刑的番役暫停,親自端了碗水,湊到楊曄嘴邊,“慢慢說,不著急,還有誰?京里,還有哪些大人物?”
冰冷的水滑過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清醒,隨即又被更深的混沌淹沒。楊曄的視線模糊,看著韋瑛那充滿期待和蠱惑的臉,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又像是看到了索命的無常。他斷斷續續,又吐出了幾個名字,有的是與他姐夫董玙交好的低品文官,有的則完全是憑借模糊記憶和當下臆想拼湊出來的。
一份充斥著胡言亂語和惡意攀誣的供狀,在血污與慘嚎中逐漸成形。
西廠值房,汪直仔細翻閱著韋瑛呈上的楊曄口供記錄。年輕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指尖在那些墨跡未干的名字上輕輕劃過。
“楊士偉……張鵬……呵。”他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里沒有絲毫溫度。他根本不在意楊曄說的是真是假。他在意的是這份供狀所能帶來的東西——一個將影響力深入兵部,乃至波及更多衙門的絕佳借口。
覃力朋案震懾了內官,而楊曄案,正好用來敲打外廷,尤其是那些可能對西廠心存不滿、或自詡清流的文官集團。
“提督,您看……”韋瑛小心翼翼地問道,臉上帶著邀功的期待。
汪直放下供狀,目光幽深:“僅憑楊曄一面之詞,恐怕難以服眾。那個董玙,開口了嗎?”
韋瑛連忙道:“正在拷問!那廝是個軟骨頭,沒上大刑就尿了褲子,已經畫押承認知情不報,還…還按照咱們的意思,暗示楊曄與幾個朝中官員有過密往來。”他所謂的“暗示”,自然是刑訊逼供下的誘導和偽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