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六年(1480年),春寒料峭,但比天氣更冷的,是紫禁城武英殿內彌漫的凝重氣息。兵部尚書項忠(注:此處根據歷史時間線,項忠應已復出)手持一份沾著血污的八百里加急文書,聲音沉痛而憤慨:
“陛下!延綏急報!韃靼亦思馬因部萬余騎,繞過邊墻,突入河套,焚我墩堡三座,掠邊民千余,牲畜財物無算!守備張文質力戰(zhàn)殉國!大同、宣府等地,亦接連奏報,小股韃騎頻繁侵擾,烽火不絕!此獠自去歲實力膨脹,已取代先前諸部,成為我北疆第一大患!”
龍椅上,朱見深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遼東“大捷”的喜悅早已被這接踵而至的北方邊患沖刷得一干二凈。他煩躁地揉了揉眉心:“又是韃靼!剿之不盡,撫之不定!兵部有何對策?”
項忠深吸一口氣,奏道:“陛下,亦思馬因部飄忽不定,聚散無常。依臣之見,當嚴令各邊鎮(zhèn)謹守要塞,增筑堡寨,堅壁清野,使其擄掠無所得。同時遣精騎哨探,遇小股則殲之,遇大部則避之,待其師老兵疲,再尋機反擊。此乃持重之策……”
“持重?又是持重!”一個清亮而帶著銳氣的聲音打斷了他。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身著蟒袍、位列武臣班首的汪直邁步出列。他如今總督十二團營,加之上次遼東“大捷”的余威,氣勢更勝往昔。他先向皇帝行禮,然后目光掃過項忠等文臣,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
“項尚書之策,無非是固守待斃,任由韃虜在我邊境來去自如,燒殺搶掠!長此以往,邊軍士氣何在?大明國威何存?亦思馬因為何敢如此猖獗?就是因為我大明以往過于‘持重’,讓其以為我軟弱可欺!”
項忠怒目而視:“汪公公!邊事非同兒戲!草原廣闊,敵蹤難覓,若貿然出塞,大軍糧草輜重如何保障?若中埋伏,或找不到敵軍主力,空耗國力,誰來承擔這后果?”
“找不到?”汪直冷笑一聲,轉身向朱見深躬身,語氣篤定,“陛下!奴婢督師十二團營,并非尸位素餐。西廠散布草原的眼線,早已將亦思馬因部的動向摸得一清二楚!此獠如今志得意滿,將其王庭設于威寧海子(今內蒙古察哈爾右翼前旗境內黃旗海一帶),以為天高皇帝遠,我大明奈何他不得!其主力騎兵,亦多聚集于此休整,正是其最為松懈之時!”
他這番話,如同在沉悶的大殿中投下了一顆驚雷。威寧海子!王庭所在!連項忠等人都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他們兵部職方司對此等核心機密都未能掌握如此確切!
朱見深眼中精光一閃,身體微微前傾:“汪直,你所言屬實?王庭位置,確在威寧海子?”
“千真萬確!”汪直斬釘截鐵,“奴婢愿以項上人頭擔保!陛下,機不可失!若趁其不備,以精銳鐵騎長途奔襲,直搗黃龍,必能一舉摧毀其王庭,擒殺亦思馬因!屆時,群龍無首,韃靼諸部必作鳥獸散,北疆可獲十年安寧!此乃一勞永逸之策,遠勝于被動挨打!”
朱見深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直搗王庭!擒殺酋首!這是何等誘人的功業(yè)!遠比在邊境被動防御來得痛快!他對汪直情報能力的信任,加上對赫赫武功的渴望,瞬間壓倒了文臣們所謂的“持重”。
“好!”朱見深猛地一拍御案,站起身來,“汪直聽旨!”
“奴婢在!”
“朕命你與保國公朱永、大同巡撫王越,精選京營及大同精銳騎兵,秘密集結!授你臨機專斷之權,尋機出塞,直撲威寧海子,務求殲滅亦思馬因主力,揚我國威!”
“奴婢領旨!定不負陛下重托!”汪直深深叩首,眼中閃爍著志在必得的光芒。項忠等人還想再勸,卻被皇帝揮手制止,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冒險的計劃被確定下來。
大同鎮(zhèn)城,巡撫衙門密室。炭火映照著王越那張飽經風霜、卻銳氣不減的臉。他仔細聽著汪直傳達的圣意和作戰(zhàn)構想,手指在粗糙的輿圖上緩緩移動,最終停留在標注著“威寧海”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