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縉、王億……”朱見深放下奏疏,輕輕念叨著這兩個名字,“倒是兩個明白事理的?!?/p>
他沉吟片刻,終于做出了決定。這一次,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再咨詢任何人的意見。
“擬旨?!敝煲娚畹穆曇艋謴土送盏某练€,甚至帶著一絲如釋重負,“西廠之設,本為朕躬親裁,以資耳目。前因物議,暫予罷撤。然近來事務紛繁,非此不足以速達幽隱。戴縉、王億所奏,深合朕意。著即恢復西廠,仍命御馬監太監汪直提督西廠官校行事,一應權限,照舊例辦理。望其格恭乃職,不負朕望!”
“老奴領旨?!睉讯鞴響?,聲音平靜無波。
成化十三年(1477年)六月,距西廠被罷撤尚不足半年,一道重開西廠的詔書,再次震驚朝野!
當傳旨太監高聲宣讀出“恢復西廠,仍命御馬監太監汪直提督……”時,站在御馬監庭院中的汪直,緩緩跪倒在地。
“臣,汪直,領旨謝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的聲音清晰而平穩,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那并非激動,而是一種壓抑到極致后終于釋放的冰冷快意。他雙手接過那卷比之前似乎更為沉重的黃綾詔書,慢慢站起身。
陽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瞇起眼睛,看向紫禁城巍峨的宮墻。罷廠的恥辱,這半年來隱忍的怒火,此刻都化作了更為堅硬、更為冷酷的決絕。
西廠衙門在短短數日內便重新掛牌運轉,速度比第一次設立時更快。曾經作鳥獸散的番役們被迅速召回,而且規模進一步擴大。韋瑛穿著一身嶄新的飛魚服,腰佩繡春刀,臉上的惶恐早已被更加猖狂的獰笑所取代,他如今不僅是西廠檔頭,更頂著錦衣衛百戶的頭銜,權勢熏天。
“提督!番役已重新集結完畢!請提督示下!”韋瑛單膝跪地,聲音洪亮,帶著嗜血的興奮。
汪直端坐在西廠大堂之上,身著御賜蟒袍,目光掃過下方肅立的、黑壓壓的番役隊伍,年輕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種掌握生殺予奪的絕對威嚴。
“這半年,有些人,似乎忘了西廠是怎么辦事的?!蓖糁遍_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刺骨的寒意,“也忘了,得罪西廠,是什么下場?!?/p>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轉厲:“韋瑛!”
“屬下在!”
“著你率隊,將先前彈劾西廠、攻訐本督最為賣力的那幾位御史、給事中,‘請’來西廠,好好問問,他們究竟是受了誰的指使,竟敢蒙蔽圣聽!”
“得令!”韋瑛眼中兇光大盛,帶著一隊如狼似虎的番役,旋風般沖出了西廠衙門。
緊接著,汪直又連續下達了數道命令,目標直指那些曾在罷廠風波中積極活動的官員,以及一些他早已看不順眼、或可能對他構成威脅的朝臣。一時間,西廠番役四出,緹騎奔馳,北京城再次籠罩在恐怖的陰影之下。
逮捕、抄家、拷問……熟悉的一幕幕再次上演,而且比以往更為酷烈,更為肆無忌憚。汪直要用一場徹底的清洗,來宣告他的回歸,來鞏固他更勝從前的權勢!他要讓所有人都明白,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朝堂之上,人人自危,噤若寒蟬。商輅、項忠等人稱病在家,面對如此局勢,亦感無力回天。戴縉、王億之流則彈冠相慶,儼然以“功臣”自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