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讒言初試（第1頁）

文華殿后東側(cè)的暖閣里，十歲的英宗朱祁鎮(zhèn)端坐在寬大的御案后，小小的身子幾乎要被那堆疊的奏章淹沒。王振侍立在一側(cè)，手中捧著一本《資治通鑒》，正為小皇帝講解著《漢紀(jì)》。

“…故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師也。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dāng)世，參以人事…”王振的聲音溫和而清晰，如同春日融化的溪水，潺潺流入朱祁鎮(zhèn)的耳中。

朱祁鎮(zhèn)聽得有些倦了，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目光游離地望向窗外剛剛抽出嫩芽的柳枝。

王振適時地合上書，臉上浮現(xiàn)出慈和的笑意：“陛下可是累了？不妨歇息片刻，老奴陪陛下說說話可好？”

朱祁鎮(zhèn)立刻來了精神，他最喜與他的“王先生”閑聊，比枯燥的經(jīng)史有趣多了。“好！先生今日要給朕講什么故事？”

“故事嘛…”王振沉吟著，目光似是不經(jīng)意地掃過御案上那份關(guān)于漕運的奏章，上面有內(nèi)閣首輔楊士奇熟悉的、略顯蒼勁的批閱筆跡。“老奴方才讀書，忽然想起昨日聽到的一件小事，倒也算不得故事，只是…頗有些令人思索之處。”

“何事？先生快講！”朱祁鎮(zhèn)好奇地催促。

王振微微躬身，語氣輕松，仿佛真是隨口提及：“老奴聽說，通政司有個右參議，名叫陳文，前幾日因一點小疏忽，被吏部記了一過。說起來，這位陳參議，還是楊溥楊閣老的門生呢。”

“楊師傅的門生？”朱祁鎮(zhèn)眨了眨眼，“他犯了什么錯？”

“其實也算不得什么大錯。”王振擺擺手，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不過是傳遞一份西北軍情的文書時，比規(guī)定的時辰晚了半日。按律，是該記過的。只是…”他話鋒微妙地一轉(zhuǎn)，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引導(dǎo)，“老奴聽說，這陳文平日里常以楊閣老門生自居，行事或許…不夠謹(jǐn)飭。這次延誤，雖是小過，但西北軍情，千系重大，萬一因此貽誤戰(zhàn)機(jī)，那可就…唉，想來楊閣老忙于國家大事，對門下子弟的管束，難免有疏忽之處。”

他嘆了口氣，臉上適當(dāng)?shù)芈冻鲆稽c惋惜之色，仿佛真心為楊溥感到遺憾。

朱祁鎮(zhèn)歪著頭，小小的眉頭微微蹙起。他雖年幼，卻也模模糊糊地知道“軍情”二字的分量。在他心里，楊溥師傅是學(xué)問很好的老先生，但他的門生卻耽誤了軍情…這讓他對“楊師傅”的印象，蒙上了一層極淡的、幾乎不存在的陰影。

王振不再多說，恰到好處地轉(zhuǎn)移了話題，又講了兩個前朝名臣幼時的趣聞軼事，逗得小皇帝咯咯直笑，方才那一點關(guān)于陳文和楊溥的插曲，似乎已隨風(fēng)而散。

然而，有些種子，一旦播下，便會在土壤中悄然孕育。

幾日后的一個下午，朱祁鎮(zhèn)在批閱（實則是聽王振念讀和解釋）奏章時，遇到一份楊士奇關(guān)于減免江南賦稅的冗長題本。小皇帝聽得昏昏欲睡。

王振念完，輕聲解釋道：“楊閣老此議，是體恤江南百姓去歲受了水災(zāi)，民生艱難。一片仁心，實為可敬。”

朱祁鎮(zhèn)揉了揉眼睛，嘟囔道：“楊師傅的奏章，總是這樣長么？”

王振微微一笑，語氣充滿了理解與同情：“楊閣老乃三朝元老，經(jīng)驗豐富，慮事周詳，故而奏對往往詳盡。只是…”他略作停頓，觀察著小皇帝的神色，才繼續(xù)用一種充滿關(guān)懷的口吻說道：“老奴瞧著，楊閣老今年已是古稀之齡了吧？這般年紀(jì)，尚且日日為國事操勞，殫精竭慮，每每思及此，老奴心中實在…實在是不忍啊。陛下您看，這份題本上的字跡，比之去年，似乎也略顯顫抖了些許…”

他的話語里充滿了對老臣的“體恤”與“擔(dān)憂”，沒有絲毫指責(zé)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