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萬死不辭!”王振再次重重叩首。
在接下來的守靈、哭臨儀式中,王振始終表現得最為“哀痛”。他堅持要守在靈前最靠近的位置,不肯輕易離開,飲食俱廢(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幾次三番因“悲傷過度”而“暈厥”過去,被掐人中、灌參湯救醒后,又立刻掙扎著回到靈前繼續哭泣。他的這番表演,不僅讓皇帝更加信任和憐惜,也讓許多不明就里的宗室、外臣暗自點頭,覺得王振雖為內侍,卻有此忠義之心,實屬難得。
然而,每當儀式間隙,無人注意的片刻,或是深夜輪換休息之時,王振躲回自己在宮中的直房,那滿臉的悲戚便會如同潮水般退去,換上一種極力壓抑卻依舊控制不住的亢奮。
“哥,喝口參茶,潤潤嗓子,這一天哭下來,可傷元氣了?!蓖蹰L隨小心翼翼地端上茶盞,低聲道。
王振接過茶盞,卻沒有立刻喝,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那口氣里,沒有絲毫悲傷,只有一種卸下千斤重擔后的、近乎顫栗的輕松。
“外面……都安排好了?”王振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平靜,與靈前的悲聲判若兩人。
“哥放心,都盯著呢。幾位閣老,還有那幾位御史,都沒什么異動。英國公府那邊,也安靜得很。”王長隨湊近些,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如今這棵最大的樹倒了,剩下的,都是些沒根基的猢猻,翻不起浪了?!?/p>
王振嘴角緩緩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他睜開眼,看著直房內跳躍的燭火,眼神幽深:“猢猻?呵呵……有時候,猢猻蹦跶起來,也惹人煩。”他輕輕吹開茶沫,呷了一口,“告訴咱們的人,都警醒著點。這段日子,老老實實,夾起尾巴做人。尤其是各地鎮守的,還有那些監軍的,誰要是敢在這個當口給咱家惹麻煩……”
他沒有說下去,但眼中一閃而過的厲色,讓王長隨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明白,明白!我這就再去傳話,讓他們都把招子放亮些!”王長連忙應道。
王振揮揮手,讓他退下。直房里只剩下他一個人。外面的喪儀還在繼續,隱約傳來和尚、道士誦經的聲音,以及宮人壓抑的哭泣。但這些聲音,此刻聽在王振耳中,卻如同最美妙的樂章。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條縫隙。寒冷的夜風瞬間灌入,吹動他孝服寬大的衣袖。他望著慈寧宮方向那通明的燈火,臉上再無半點悲戚,只有一種近乎貪婪的野心在無聲地燃燒。
張氏……你這個老虔婆!壓了咱家這么多年!處處掣肘,動輒訓誡,仿佛離了你,這大明的天就要塌了!如今如何?你終究是走在咱家前頭了!
他在心里無聲地吶喊,一股股熱流在四肢百骸竄動。
皇帝年幼,對他言聽計從?!叭龡睢币殉蛇^往云煙,死的死,走的走。劉球之流,骨頭再硬,也成了詔獄里無人認領的碎肉。朝堂之上,還有誰敢直面他的鋒芒?邊鎮軍將,糧餉命脈,多少已捏在他的掌心!
最大的,也是最后的一座山,終于被搬開了。
從今往后,這紫禁城,這大明朝堂,乃至這萬里江山,將真正迎來一個屬于他王振的時代!再無人能在他面前擺出長輩的架子,再無人能用那套“祖宗法度”、“內廷不得干政”的陳詞濫調來約束他!
他甚至開始盤算,等這喪期一過,首先要清理掉哪些依舊不識時務的官員,又將哪些更重要的職位換上自己的心腹。司禮監的批紅權,本就在他手中,如今更要運用得淋漓盡致。還有那軍權……大同的劉瑾做得不錯,其他邊鎮,也要加快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