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堂,森嚴肅殺。
“啪!”
驚堂木重重拍下,震得案上硯臺里的墨汁都晃了晃。三法司的堂官們高坐其上,刑部侍郎張問達須發皆白,右手還按在驚堂木上,目光掃過階下:“張差!究竟何人指使?從實招來!免受皮肉之苦!”
大理寺卿劉元珍跟著開口,聲音沉得像塊鐵:“你持梃闖東宮,意圖行刺儲君,此乃滅族大罪!若有人主使,供出來尚可從輕發落,再敢裝瘋賣傻,休怪刑具無眼!”
都察院左都御史喬應甲沒說話,只是俯身盯著階下,手指在案邊輕輕敲擊,發出單調的聲響,像是在給審訊倒計時。
階下,張差癱在地上。他手腕腳踝都留著鐐銬磨出的血痕,脊背弓得像塊揉皺的破布,只有胸腔微微起伏,證明還活著。聽見問話,他緩緩抬起頭,眼皮沉重得像是粘了膠,眼神渙散得沒個焦點,嘴唇翕動著,發出細碎的聲音。
“奸黨……打殺奸黨……”
翻來覆去,就這四個字。有時聲音突然拔高,帶著幾分瘋癲的亢奮;有時又低下去,像蚊子哼哼,誰也聽不清后面還跟著些什么。
旁聽席上,王安眉頭擰成了疙瘩。他坐得筆直,目光在堂上諸公臉上轉了一圈。張問達面沉如水,顯然在強壓怒火;劉元珍頻頻搖頭,神色里滿是疑慮;喬應甲依舊敲著案邊,眼神里看不出情緒,倒像是在盤算著什么。再往角落看,李進忠跪在那里,腦袋微微低著,雙手放在膝蓋上,姿態恭順得很??赏醢仓?,這小子的眼睛沒閑著,定然在暗中掃視全場,捕捉著每個人的神色變化。
王安身旁,坐著個名叫沈鯉的老御史,是東宮屬官,此刻忍不住低聲嘆道:“王公公,這案子審了三天了,還是這光景。張差要么瘋癲,要么閉口,再這么下去,怕是要不了了之。”
王安沒回頭,聲音壓得極低:“沈大人,急不得。這大堂之上,盯著的人太多,想讓他開口的,不想讓他開口的,都在看著?!?/p>
沈鯉點點頭,又瞥了眼李進忠,語氣里帶著幾分贊許:“說起來,這次多虧了李公公。若不是他當機立斷,拿下張差,后果不堪設想?!?/p>
王安嘴角動了動,沒接話。他想起擒兇那天,李進忠是第一個沖上去的,動作又快又狠,像是早就料到張差會出現在那里。更讓他在意的是,那天搜捕張差落腳的破廟時,李進忠搶著進去,待了足足一炷香才出來,說什么都沒搜到。如今想來,怕是那時就藏了東西。
階下的審訊還在繼續。張問達又拍了一次驚堂木,這次力道更重,聲音震得人耳朵發嗡:“來人!再用刑!”
兩個衙役應聲上前,架起張差就要往刑架上拖。張差突然掙扎起來,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雙手胡亂揮舞著,腳尖蹬得地面沙沙作響。
“別打……別打……”他突然喊了一聲,眼神似乎清明了些,“我……我是被人騙來的……”
張問達眼睛一亮:“哦?被何人所騙?從實說來!”
劉元珍也往前探了探身子,喬應甲敲擊案邊的手指停了下來。
張差張了張嘴,像是在努力回憶,可剛要說什么,突然眼神又變得渙散,腦袋一歪,又開始胡言亂語:“賞錢……有賞錢……打殺奸黨……”
衙役們停下了手,看著張問達,等著指示。張問達氣得臉色發白,重重哼了一聲:“繼續用刑!我就不信,他骨頭這么硬!”
就在這時,李進忠忽然動了。
他膝蓋在地上一蹭,往前膝行兩步,雙手按在地上,重重磕了個頭,額頭撞在金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爸T位老大人!”他的聲音帶著點顫音,還有恰到好處的激動,“奴婢……奴婢或有線索稟報!”
這一聲,讓整個大堂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有驚訝,有好奇,還有幾分審視。
張問達愣了一下,隨即沉聲道:“講!”
李進忠抬起頭,臉上還帶著磕頭磕出的紅印,雙手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那布包看著不起眼,是粗麻布做的,邊角都磨毛了。他小心翼翼地一層層打開,動作慢而鄭重,像是里面藏著什么稀世珍寶。
第一層打開,是幾張揉得皺巴巴的草紙;第二層打開,露出了幾塊碎銀,大小不一,成色看著很普通;再往下翻,是一張折疊了好幾層的紙條,紙邊都泛黃了,像是放了些日子。
“這是在擒獲張差后,奴婢于其落腳破廟的草席下暗中搜得?!崩钸M忠雙手將布包舉過頭頂,聲音里帶著點惶恐,“當時場面混亂,又要押解張差回衙,奴婢一時疏忽,未及立即呈報。今日見審訊陷入僵局,才想起此事,奴婢有罪!”
張問達朝旁邊的衙役使了個眼色:“呈上來?!?/p>
衙役快步上前,接過布包,轉身呈到案上。張問達先拿起那幾塊碎銀,放在手里掂了掂,又遞給劉元珍和喬應甲看?!斑@銀錠的成色,”劉元珍看了一眼就道,“像是宮中下層太監、宮女們領的月例,或是偶爾得到的小額賞賜。民間流通的銀子,成色大多比這個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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