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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完土,他從懷里掏出那方素箋的灰燼——他剛才在炭盆邊偷偷撿的——撒在土堆上。寒風一吹,灰燼四散開來,飄向遠方。
老火者站直身體,對著土堆拱了拱手,然后佝僂著背,慢慢走進寒風里,消失在蘆葦蕩深處。
寒風卷著雪沫,嗚咽著掠過南海子,掠過紫禁城,掠過這片大明的土地。沒有人知道,王安臨死前的那句忠告,曾在炭火中短暫燃燒,又迅速熄滅。沒有人知道,那方素箋上的四個字,是一個老人對這個污濁世道最后的呼喚。
魏忠賢坐在溫暖的值房里,開始籌劃下一步的行動。他要清除朝堂上的所有異己,要將權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他不知道,也不在乎,王安的死,只是一個開始,一個王朝走向覆滅的開始。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覆蓋了南海子的土堆,覆蓋了紫禁城的屋頂,覆蓋了這片蒼茫的大地。仿佛要將所有的罪惡與良知,都掩埋在這片潔白之下。
但雪總會融化,罪惡與良知,也終將留下痕跡。只是那時,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王安的土堆前,幾莖野草頑強地從雪地里鉆出來,在寒風中搖曳。它們像是在訴說,訴說著那個冬天,那個最后的忠告,以及那個即將到來的、風雨飄搖的時代。
魏忠賢并不知道,他所掌控的帝國航船,已經駛離了岸邊,正朝著暗礁密布的深海,一步步前行。而那方素箋上的四個字,如同一個詛咒,或者一個預言,在歷史的長河中,靜靜等待著應驗的那一天。
寒風依舊在吹,雪依舊在下。南海子的蘆葦蕩發出沙沙的聲音,像是在嘆息,又像是在哭泣。這個冬天,注定漫長而寒冷。
老火者回到自己的住處,那是一間比王安的囚室還要破舊的小屋。他坐在冰冷的土炕上,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布包,打開布包,里面是一枚銅錢,那是王安當年賞給他的。
他摩挲著銅錢,想起王安當年的模樣,想起剛才在囚室里的情景,渾濁的眼睛里流下兩行淚水。淚水落在銅錢上,冰涼刺骨。
他將銅錢重新包好,放進懷里,然后躺下,閉上眼睛。寒風從窗縫灌進來,他蜷縮起身體,像是在躲避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紫禁城的深處,魏忠賢還在忙碌。他看著桌上的公文,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他覺得自己已經掌控了一切,覺得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無數雙眼睛正在注視著他,無數顆心正在積蓄著力量。
夜色漸深,南海子的雪停了。月光灑在王安的土堆上,灑在空曠的蘆葦蕩上,灑下一片清冷的光輝。仿佛在為這位歷經三朝的老太監,舉行一場無聲的葬禮。
而在紫禁城,司禮監的值房依舊燈火通明。魏忠賢還在處理公務,他的身影在燈光下被拉得很長,顯得格外孤獨,又格外囂張。
他不知道,他所追求的權力巔峰,其實也是萬丈深淵。他以為自己贏了,卻不知道,真正的輸贏,從來都不是由權力決定的。
王安的忠告,如同投入湖面的一顆石子,雖然只激起一絲漣漪,便迅速消失,但那漣漪所帶來的影響,卻在悄然擴散。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當魏忠賢站在懸崖邊上,回首望去時,會想起這方素箋上的四個字,會想起那個在南海子的冬天里,最后一次呼喚他回頭的人。
但那時,一切都已太晚。
寒風再次吹起,掠過南海子,掠過紫禁城,帶著無盡的寒意,席卷著這個即將走向末路的王朝。無人聽見,那寒風中的最后一聲嘆息;無人看見,那炭盆中一閃即滅的,曾是一個時代,最后的良知微光。
老火者在夢中囈語,重復著那四個字:“回頭是岸……回頭是岸……”聲音在空蕩的小屋里回蕩,卻傳不出去,傳不到紫禁城,傳不到魏忠賢的耳朵里。
天快亮了,東方泛起一絲魚肚白。南海子的土堆上,積雪開始融化,露出黑色的泥土。幾只烏鴉落在土堆旁,呱呱地叫著,聲音刺耳。
紫禁城的城門緩緩打開,太監和宮女們開始了一天的忙碌。魏忠賢的值房里,燈火終于熄滅,他靠在椅子上,睡著了,臉上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容。
新的一天開始了,對于大明王朝來說,這是平凡的一天,也是危機四伏的一天。王安的死,如同投入歷史長河的一滴水,沒有引起太多的波瀾。但人們不知道,這滴水,正在悄然改變著河流的走向。
老火者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他走出小屋,望向紫禁城的方向,眼神復雜。他知道,那個曾經的司禮監掌印已經不在了,那個給他銅錢的人已經不在了。而那個接過忠告,卻不屑一顧的人,正在享受著權力帶來的榮耀。
他嘆了口氣,轉身走進蘆葦蕩。蘆葦蕩里的積雪已經融化,腳下的泥土濕漉漉的。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在告別。
告別那個冬天,告別那個最后的忠告,告別那個曾經的時代。
魏忠賢醒來時,陽光已經透過窗戶照進值房。他伸了個懶腰,感覺神清氣爽。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明媚的陽光,嘴角露出笑容。
“新的一天,新的開始。”魏忠賢喃喃自語,“咱家的好日子,還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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