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心領神會,躬身接過東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毛貴滿意地瞇起眼,仿佛已經看到白花花的銀子,不,是看到王公公贊許的目光。他深知,構陷的關鍵在于細節的真實,在于將謊言編織得如同真相般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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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錦衣衛北鎮撫司那陰森的值房內,馬順正對著墻上懸掛的京師輿圖,手指點在西城澄清坊的位置。一個身著褐色便裝、眼神銳利的錦衣衛總旗肅立在他身后。
“大人,都查清楚了。”總旗低聲匯報,聲音干練,“張環每日卯時三刻出門,乘一頂青布小轎前往吏部衙門,路線固定,經李廣橋、小時雍坊、咸宜坊。申時左右下值歸家,偶爾會去附近的茶樓‘聽雨軒’小坐。身邊常隨只有一個老蒼頭和一個十四五歲的書童,都不會武藝。其府邸位于澄清坊三條胡同底,獨門小院,左右鄰舍不多,且多是尋常人家,動手極為方便。”
馬順摩挲著繡春刀冰冷的刀鐔,臉上橫肉抽動,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好!告訴盯梢的弟兄們,都給老子把招子放亮點!盯死了,但沒老子的命令,誰也不準驚了這老小子!”他轉過身,眼中閃爍著嗜血的光芒,“等王公公一聲令下,老子要親自去會會這位‘清流’老爺,請他到咱們北鎮撫司的詔獄里,好好講講他的‘禮義廉恥’!讓他知道知道,馬王爺到底有幾只眼!”
總旗躬身領命:“屬下明白!弟兄們都已安排妥當,只等大人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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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王長隨將那份《南窗雜詠》連同他親筆寫下的箋紙,呈送到了王振的案頭。箋紙上,是他對那兩句詩的“注解”:
“張環此詩,作于宣德八年先帝病重、輟朝多日之時。‘玉漏聲長孤臣影’,暗諷宮禁森嚴,君主不朝,使其如棄婦孤臣,心懷怨懟;‘紫宸殿深圣心遙’,其怨望之心,昭然若揭!竟敢妄測圣心,抱怨君恩不及,此非人臣所當言!若深究其意,與‘清君側’之逆論,僅一步之遙。此等文字,流于私集,其心叵測。”
王振看著這份“注解”,手指在“怨望”、“謗君”、“其心叵測”等字眼上輕輕劃過,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滿意的神色。他不需要確鑿的證據,只需要一個看似合理的借口,一個能擺上臺面、堵住悠悠眾口的罪名。
幾乎同時,毛貴也捧著那本偽造好的流水賬冊來了。他小心翼翼地將賬冊放在王振面前,臉上帶著難以抑制的諂媚和邀功之色:“公公,您過目。東西準備好了,筆跡模仿了八九分,做舊也做得妥帖,這墨色、這紙張的磨損,都像是用了些時日的舊物。上面記了十幾筆,統共四千兩出頭,數目不大不小,正合適。人證也好安排,找個‘悔過’的商人或罷黜小吏,一口咬死便是。保管那姓張的渾身是嘴也說不清!”
王振掃了一眼那本足以以假亂真的賬冊,又看了看旁邊王長隨提供的“詩案”,微微頷首。貪墨,加上怨望謗君,罪名環環相扣,已然扎實。他抬眼看向窗外,雨已停歇,天色灰蒙。
“馬順那邊,都準備好了?”王振的聲音依舊平淡。
“回公公,”毛貴連忙答道,“馬鎮撫使那邊早已安排妥當,人手都撒出去了,只等公公示下。”
王振沉默片刻,指尖在案上輕輕一點,仿佛落下一枚無形的棋子:“那就……先讓都察院那邊,收到點風聲吧。看看這位張郎中,在‘鐵證’面前,還能不能保持他那份‘風骨’。”
“是,公公!”毛貴精神一振,躬身領命,胖臉上滿是即將看到仇家倒霉的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