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和沒有回答。疼痛依然劇烈,但他的神志漸漸清明。他觀察著這間屋子:四面無窗,只在屋頂留了個通風(fēng)口;地上鋪著干草,約莫躺了十幾個人;墻角放著水桶,但所有人都被禁止飲水。
第四日,又一個人被抬了出去。這次是個年紀較小的男孩,前日夜里就一直哭鬧不止。
“他受不了疼,自己把傷口抓爛了?!毙睂γ娴纳倌甑吐曊f,“這是第三個了?!?/p>
馬和默默數(shù)了數(shù),屋里還剩九個人。
第五日,他開始感到喉嚨像被火燒。干裂的嘴唇上布滿血口,每一次呼吸都帶來刺痛。但他牢記著太監(jiān)的囑咐,強忍著不向水桶看去。
斜對面的少年突然開始抽搐,口吐白沫。太監(jiān)進來查看后,搖了搖頭:“沒用了?!?/p>
第六日,馬和感到意識又開始模糊。他咬破自己的嘴唇,用疼痛保持清醒。鮮血的咸腥味在口中彌漫,讓他想起昆陽城破那日的血腥。
“你。。。還好嗎?”旁邊鋪位傳來微弱的聲音。是那個曾問他星圖的少年。
馬和勉強點頭。
“我叫阿福?!鄙倌隁庀⑽⑷酰耙?。。。要是我挺不過去,你能幫我給我娘捎個信嗎?就說。。。就說我去遠方做生意了。。?!?/p>
馬和沒有回答。他知道,這里沒有人能幫別人捎信。
第七日清晨,太監(jiān)端來了米湯。馬和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陶碗,小口啜飲。溫?zé)岬囊后w滑過喉嚨,帶來一絲生機。
屋里只剩下五個人。
一個月后,馬和的傷口基本愈合。他被帶到另一個院子,那里已經(jīng)有十幾個先他一步恢復(fù)的少年在練習(xí)行走。每個人的姿勢都有些別扭,但沒有人說破。
管事太監(jiān)挨個登記他們的姓名、籍貫。
“馬和,昆陽人,十一歲。”輪到馬和時,管事抬眼看了看他,“識文斷字?”
馬和猶豫片刻,輕輕搖頭。
管事在名冊上畫了個圈:“分到浣衣局。”
臨行前,馬和最后看了一眼這個改變他命運的地方。黑漆大門在身后緩緩關(guān)閉,將過去徹底隔絕。
他摸了摸懷中藏著的半張星圖——那是他從家中帶出的唯一物件,如今已被血和汗浸得模糊。
新來的小太監(jiān)們排成一列,在太監(jiān)的引領(lǐng)下向著皇宮的方向走去。馬和走在隊伍中間,步伐還有些不穩(wěn),但他的眼神已經(jīng)不同。
宮墻的陰影漸漸籠罩下來。馬和抬起頭,第一次看清了這座他將要度過余生的城池。紅墻黃瓦,飛檐斗拱,在秋日的陽光下顯得莊嚴肅穆。
他知道,從今往后,他必須忘記馬和這個名字,忘記昆陽的梨樹,忘記父親的教誨。在這深宮之中,他需要一個新的名字,一種新的活法。
隊伍經(jīng)過一處宮門時,他聽見守門侍衛(wèi)的低語:“又送來一批小太監(jiān)。。?!?/p>
馬和垂下眼,將所有的情緒藏在長長的睫毛下。當他再次抬眼時,目光中只剩下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平靜。
宮門在身后緩緩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