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府庫深處,一股陳年灰塵與霉木混合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漫。范宏舉著油燈,皺眉打量著這間位于皇城西北角的廢棄庫房,蛛網(wǎng)在梁柱間搖曳,幾只耗子被光線驚動,窸窣竄入陰影。
“頭兒,這地方破敗成這樣,真要在這里設值房?”范宏用刀鞘撥開垂落的蛛網(wǎng),語氣里滿是嫌棄。
亦失哈彎腰拾起地上一塊朽壞的木牌,上面依稀可見“筆墨司”三個字。他輕輕摩挲著斑駁的字跡,目光沉靜:“正因破敗,才不會引人注目。皇上命我整頓內(nèi)府物料賬目,這里再合適不過。”
他推開一扇吱呀作響的木門,露出里面稍顯整齊的內(nèi)室。這里原是前朝管理文書筆墨的場所,靖難后便逐漸廢棄。四面是厚實的磚墻,僅有兩扇高窗透進微弱天光,說話時能聽到隱隱的回聲。
“明日你帶幾個可靠的人手,把這里收拾出來。”亦失哈吩咐道,“對外只說是清點積年舊物,修繕費用從內(nèi)官監(jiān)的常例銀里支取。”
范宏會意點頭,隨即壓低聲音:“頭兒,自從你執(zhí)掌內(nèi)官監(jiān),各地鎮(zhèn)守太監(jiān)送來的密報越來越多。光是整理這些,就夠我們忙的了。”
“所以才需要這個地方。”亦失哈從袖中取出一本冊子,“你看看這個。”
范宏接過冊子,在油燈下翻閱。里面用特殊的符號記錄著各地送來的情報:某衛(wèi)所軍械短缺、某地官員收受賄賂、甚至還有藩王府中的瑣事。每條信息都標注了來源和可信度。
“這是。。。”范宏睜大眼睛。
“這是我設計的密報格式。”亦失哈平靜地說,“以后所有送來的消息,都要按這個格式重新謄錄。重要的用朱筆,次要的用墨筆,存疑的標注三角符號。”
半個月后,這間廢棄庫房已煥然一新。外表依舊破敗,內(nèi)里卻別有洞天。靠墻立著十口大箱,分別標注著“遼東”、“宣大”、“兩廣”等字樣。兩個小內(nèi)侍正在仔細分揀各地送來的文書,按亦失哈定下的規(guī)矩重新編錄。
“公公,這是南京守備剛送來的密報。”一個年輕內(nèi)侍恭敬地呈上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
亦失哈拆開快速瀏覽,眉頭微蹙:“范宏,你來瞧瞧這個。”
范宏接過信紙,念出聲來:“‘金陵城西發(fā)現(xiàn)前朝余孽聚會,與會者疑似有官府中人’。。。頭兒,這要不要立即稟報皇上?”
“不急。”亦失哈取過信紙,在邊緣畫了個三角符號,“先記入‘待查’箱。讓南京的人繼續(xù)盯著,查清是哪些官員牽扯其中。”
他轉(zhuǎn)向那兩個整理文書的內(nèi)侍:“今日起,所有關于官員動向的密報,單獨設一箱。每旬整理一次,按品級和地域分類。”
“是。”兩個內(nèi)侍齊聲應道。
范宏看著這一幕,不禁感慨:“頭兒,你這套法子,比刑部的案卷整理得還細致。”
“刑部辦案,講究人證物證。我們做的是預防,要在事發(fā)前看出端倪。”亦失哈說著,從書案抽屜里取出一本更厚的冊子,“這是我整理的密碼本,你收好。往后重要消息,一律用密碼傳遞。”
范宏翻開密碼本,只見上面用各種符號代替文字,甚至還有一套用數(shù)字代表姓名的暗碼。
“這也太復雜了。。。”范宏撓頭。
“所以要你盡快熟悉。”亦失哈語氣嚴肅,“記住,這本密碼只能你我知道。往后與各地眼線的聯(lián)絡,都要用這套密語。”
正說著,門外傳來三長兩短的敲門聲。范宏立即警覺地按刀而立,亦失哈卻擺擺手:“是自己人。”
一個穿著普通百姓服飾的漢子閃身進來,摘下斗笠,赫然是曾經(jīng)在奴兒干立過功的旗校張誠。
“公公,范統(tǒng)領。”張誠行禮后低聲道,“卑職奉命在通州碼頭暗中查訪,果然發(fā)現(xiàn)有可疑船只夜間卸貨。跟蹤后發(fā)現(xiàn),貨物最終運進了戶部王侍郎的別院。”
亦失哈與范宏對視一眼,眼中都有精光閃過。
“詳細說說。”亦失哈示意張誠坐下。
“是。那船吃水很深,卻只卸下十幾個木箱。卑職買通了一個腳夫,他說箱子里裝的都是南洋香料。可奇怪的是,收貨的不是商鋪,而是王侍郎的管家。”
范宏忍不住插話:“香料?王侍郎一個五品官,哪來這么多錢買南洋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