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更是投其所好,不僅找來各種描繪塞外風情的畫冊、前朝北伐的筆記野史給皇帝解悶,更是時常在侍奉時,有意無意地提及:
“皇上,這是兵部剛送來的‘捷報’,大同守軍又擊退了瓦剌的小股騷擾,斬首十余級。可見瓦剌外強中干,不堪一擊。”
“皇上您看,這是宋代《武經(jīng)總要》里記載的車陣,若用于塞外平原,必能克制瓦剌騎兵。”
“老奴已吩咐下去,讓京營加緊操練,特別是神機營的火器,務(wù)必精益求精,屆時隨皇上出征,定能大顯神威!”
他甚至還找來一些身材魁梧、相貌英武的年輕將領(lǐng),在皇帝面前演練武藝,講述一些邊關(guān)見聞(自然是經(jīng)過美化的),進一步激發(fā)皇帝的雄心。
而王振自己,在夜深人靜獨處時,也常常沉浸在自己編織的夢想之中。
他坐在司禮監(jiān)值房的燈下,撫摸著那串冰冷的沉香木念珠,眼前浮現(xiàn)的卻不是青燈古佛,而是金戈鐵馬。他仿佛看到自己身著特制的麒麟服(他甚至已經(jīng)在暗中命尚衣監(jiān)著手設(shè)計),不是站在皇帝身后,而是與那些公侯大將并轡而行,指揮若定。
他想象著大軍出塞,旌旗蔽日,自己運籌帷幄,一封封捷報通過八百里加急傳回北京,滿朝文武震驚拜服的樣子。他想象著凱旋之日,自己騎著高頭大馬,緊隨御駕之后,穿過北京城歡呼的人群,接受萬民矚目……
到那時,誰還敢說他是閹人?誰還敢提那“內(nèi)臣不得干預(yù)政事”的鐵牌?他將不再是依附于皇權(quán)的弄臣,而是立下不世之功的“王師”!他的名字,將不僅僅寫在司禮監(jiān)的檔案里,更將鐫刻在功臣閣的畫像上,流芳百世!連那些一向看不起內(nèi)官的文臣武將,也不得不在他面前低下高傲的頭顱!
這夢想如此誘人,如此熾熱,幾乎燒灼著他的五臟六腑。他將那些邊關(guān)告急的文書,那些關(guān)于瓦剌實力增強、邊備松弛的警告,都自動解讀為成就他個人功業(yè)的墊腳石。危機?不,這是機遇!是天賜良機!
一次,王長隨小心翼翼地再次呈上一份來自宣府的密報,里面詳細描述了也近本部騎兵近期的調(diào)動異常頻繁,規(guī)模遠超往常,恐有大舉入寇之意。
王振接過,草草看了幾眼,不僅沒有擔憂,反而輕笑一聲,將那份密報隨手丟在一邊。
“也先這只草原上的野狼,終于按捺不住,要伸出他的爪子了?”他語氣中甚至帶著一絲期待,“好啊,來得正好!正好讓皇上和滿朝文武看看,是誰,才能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傳話給劉瑾他們,加緊‘準備’,咱們的‘機會’,就快來了!”
王長隨看著他干爹眼中那近乎狂熱的火焰,把到了嘴邊的勸諫之語又咽了回去,只是躬身道:“是,兒子明白。”
乾清宮內(nèi),朱祁鎮(zhèn)對著巨大的地圖,用朱筆在上面畫著一個又一個箭頭,直指漠北深處,嘴里念念有詞,神情專注而興奮。
王振侍立在一旁,安靜地看著,如同一個最忠誠的老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