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邁開腳步,朝宮門走去。路過宮門時,往日熟悉的太監們紛紛避讓,有的鉆進值房,有的轉過身去,還有的干脆低下頭假裝沒看見,沒有人敢與他對視,更沒有人敢上前打招呼。只有一個年邁的門監,偷偷抹了把眼淚,趕緊低下頭,雙手不停地顫抖。
王安一路沉默,腳步平穩,仿佛只是日常出宮辦事。
出了宮門,一輛簡陋的馬車早已備好,車輪上還沾著泥土。押送太監推了他一把:“上車!”
王安彎腰鉆進馬車,車廂里空蕩蕩的,只有一層薄薄的稻草,稻草上還沾著幾根枯草。他將包裹放在身邊,靠著車廂壁坐下,閉上眼睛,雙手放在膝蓋上,如同在宮中打坐一般,絲毫不受外界影響。
馬車轱轆滾動,一路向南。車廂外,街道上的百姓紛紛避讓,議論聲隱約傳來:“那不是司禮監的王公公嗎?怎么被押送著?”“聽說犯了大罪,被貶去南海子了……”“可惜了,聽說他是個好太監,從來不欺壓百姓,還常常救濟窮人……”“噓!小聲點,小心被人聽見!魏公公現在權勢滔天,小心惹禍上身!”
王安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只是靜靜地坐著。馬車走了半個時辰,忽然停下,押送太監掀開簾子,呵斥道:“下來!換船!”
王安下車,只見眼前是一條渾濁的河,河邊停著一艘破舊的小船,船板上還有幾個破洞。他被押送上船,小船搖搖晃晃地駛向對岸。船夫是個滿臉皺紋的老人,劃船時一直偷偷打量王安,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嘆了口氣,遞給他一個小小的窩頭:“公公,吃點吧。”
王安接過窩頭,道了一聲“多謝”,又將窩頭放回船夫手中:“老人家,你也不容易,自己留著吧。”
船夫愣了一下,又將窩頭塞給他:“公公,我知道你是個好人,拿著吧,路上餓了能墊墊肚子。”
王安沒有再推辭,將窩頭小心翼翼地放進包裹里。
到了對岸,王安又被押上另一輛馬車,繼續前行。如此反復,換了三次馬車,兩次小船,直到傍晚時分,才抵達南海子。
押送太監掀開簾子,呵斥道:“到了,下來!”
王安下車,抬頭望去,眼前便是南海子。晚秋時節,這里一片荒涼,遠處的蘆葦枯黃,被風吹得瑟瑟作響。幾排低矮的土坯房錯落分布,屋頂上長滿了雜草,墻壁上布滿了裂縫,便是凈軍的駐地。
“跟我來!”一個押送太監呵斥道,領著他走向最角落的一間土坯房。
推開房門,一股刺鼻的霉味撲面而來。屋里只有一張破木板搭成的床鋪,床板上沒有被褥,只有一層厚厚的灰塵,還有一個缺了一條腿、用石頭墊著的木凳。押送太監將他推進屋里,丟下一句“老實待著,不許亂跑,否則打斷你的腿”,便轉身關上房門,落了鎖。
王安走到床邊,用袖子擦了擦床板上的灰塵,將包裹放在床上,然后走到門口,透過門縫向外望去。外面,幾個凈軍太監正靠在墻上閑聊,手里拿著鞭子,眼神時不時地瞟向他的屋子,帶著冷漠和鄙夷。
“那就是以前的司禮監掌印?”“可不是嘛,現在還不是跟咱們一樣,成了凈軍!”“聽說得罪了魏公公,這下有他好受的!”“噓!別多說,小心被魏公公的人聽見,咱們可擔待不起!”“怕什么?這里是南海子,誰能聽見?我看他不出三天,就得餓死!”
王安聽著外面的議論,面無表情,只是緩緩地走到木凳旁坐下,雙手放在膝蓋上,閉目養神。
接下來的兩日,每日清晨,都會有一個面黃肌瘦的老火者端著一碗稀粥和一小塊黑硬的雜面饃過來,從門縫里遞給他。
“王公公,快吃吧,趁熱。”老火者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同情,遞粥的時候,偷偷塞給了他一小把曬干的野菜,“這是我自己曬的,你留著備用。”
王安接過碗和野菜,道了一聲“多謝”,然后坐在木凳上,慢慢喝著稀粥。那粥稀得能照見人影,雜面饃又黑又硬,難以下咽,但他還是一點點吃完了,又將那把野菜小心翼翼地收進包裹里。
第三日清晨,王安等了許久,也沒等到老火者的身影。他走到門口,輕輕拍了拍房門:“有人嗎?送早飯來。”
外面沒有回應。
他又加大力氣拍門,聲音提高了幾分:“喂!有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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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無人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