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無人應(yīng)答。
王安心中一沉,他知道,這是魏忠賢的手段。昨日魏忠賢的“探望”,不過是貓哭老鼠。他走到窗邊,透過窗欞向外望去,只見昨日那個老火者正被兩個凈軍太監(jiān)拉著走遠,老火者回頭望了他一眼,眼神里滿是無奈,然后便被強行拖進了一間土坯房,緊接著傳來一陣打罵聲。
王安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又緩緩松開。他走到床邊,從包裹里拿出那把曬干的野菜,一點點放進嘴里咀嚼。野菜又干又澀,剌得喉嚨生疼,但他還是強行咽了下去。
接下來的日子,再也沒有人給他送過食物。
饑餓感開始一點點襲來,起初只是輕微的腹空,后來便成了一陣陣的絞痛,像是有無數(shù)只蟲子在胃里啃噬。王安拍打過房門,呼喊過,甚至用身體撞過房門,但外面始終無人應(yīng)答。那些守衛(wèi)的凈軍太監(jiān),只是遠遠地看著他,有的還對著他指指點點,發(fā)出嘲諷的笑聲。
“看,他快餓瘋了!”“活該!誰讓他得罪魏公公!”“再餓幾天,估計就不行了!”“咱們就等著看好戲吧!”
王安沒有理會他們的嘲諷,開始在院子里尋找可以果腹的東西。院子里除了干枯的雜草和樹皮,什么都沒有。他蹲下身,扯下幾把雜草,塞進嘴里咀嚼,草葉粗糲,帶著泥土的腥氣,根本無法下咽,他只能硬生生吐出來。他又走到墻邊,摳下幾塊樹皮,用力嚼著,樹皮苦澀堅硬,磨得牙齦出血,也只能勉強咽下一點點。
第四日,饑餓感愈發(fā)強烈,他幾乎站不穩(wěn)了,只能扶著墻壁慢慢移動。他再次走到院子里,目光在地上仔細搜尋,希望能找到一點可以吃的東西。忽然,他看到墻角的石縫里,長著幾只小小的蘑菇,顏色灰暗,看起來像是有毒,但他已經(jīng)顧不了那么多了。他蹲下身,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將蘑菇摘下來,塞進嘴里,閉上眼睛咀嚼起來。蘑菇的味道又苦又澀,還帶著一股怪味,剛咽下去,他就覺得肚子一陣翻騰,忍不住彎腰嘔吐起來,將剛才吃進去的蘑菇全都吐了出來。
他扶著墻壁,緩緩地站起身,臉色蒼白如紙,嘴唇干裂出血。他知道,自己不能就這么放棄。
第五日,他掙扎著爬下土炕,幾乎是爬行著挪到門口,借著門縫透進來的慘淡月光,他看到墻角的石縫里,長著幾叢不知名的野草,葉片上還帶著一絲頑強的綠意。
他伸出顫抖的手,用力扯下幾根草葉,塞進嘴里,機械地咀嚼起來。草汁混合著唾液,艱難地滑過干澀灼痛的喉嚨。一股強烈的惡心感涌上,他幾乎要嘔吐出來,但他強行忍住了。他不能吐,這是維系生命的最后一點東西。
嚼著嚼著,口中忽然泛起一股咸腥的鐵銹味。他下意識地抬手抹了一下嘴角,借著微光,看到指尖上那一抹刺目的暗紅。
是血。
可能是草葉劃破了口腔內(nèi)壁,也可能是牙齦出血。他看著指尖的血跡,怔了怔,隨即,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劃過他混沌的腦海。
他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挪到墻邊,顫抖地抬起那根沾著血的手指,在斑駁骯臟的土墻上,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
第一筆“防”,他寫得很慢,手指微微顫抖,筆畫有些歪斜。寫完一個字,他喘息了片刻,胸口劇烈起伏,像是要炸開一樣,又接著寫第二個字“微”。每寫一筆,都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汗水從他的額頭滲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地上,浸濕了一片泥土。
第三個字“杜”,他寫了一半,手指一軟,重重地撞在墻上,額頭也磕在了墻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他咬著牙,忍著疼痛,重新抬起手指,繼續(xù)寫完。第四個字“漸”,他幾乎是憑著最后的意志,才勉強寫完最后一筆。
當(dāng)最后一筆寫完,四個暗紅的大字赫然出現(xiàn)在土墻上:防微杜漸。
這是他一生為官的信條。他入宮數(shù)十年,歷經(jīng)三朝,始終謹(jǐn)小慎微,致力于整頓內(nèi)廷,防范宦官專權(quán),可如今,他還是敗了,敗在了自己曾經(jīng)提拔過的人手里。這四個字,是他對帝國沉疴的洞察,是他對后世的警示,也是他對魏忠賢最無力、最沉痛的警告。
寫完最后一個字,王安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身體沿著墻壁緩緩滑倒,最終癱軟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的視線逐漸模糊,耳邊只剩下窗外呼嘯而過的秋風(fēng),還有遠處蘆葦被風(fēng)吹得發(fā)出的嗚咽聲。
他想抬起手,再觸碰一下那四個血字,卻怎么也抬不起來。意識一點點消散,他最后想到的,是當(dāng)年剛?cè)雽m時,師傅對他說的話:“宦官當(dāng)守本分,不可貪權(quán),不可結(jié)黨,否則,必遭橫禍,累及家國。”
南海子的秋風(fēng),越來越烈,蘆葦?shù)陌Q,越來越響,如同在為這位曾經(jīng)權(quán)傾內(nèi)廷、最終卻餓死荒郊的掌印太監(jiān),奏響一曲無聲的悲歌。
那四個血字,歪歪斜斜地留在土墻上,在昏暗的光線下,透著一股驚心動魄的決絕與悲愴,如同一個巨大的諷刺與預(yù)言,凝固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喜歡大明太監(jiān)秘史請大家收藏:()大明太監(jiān)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