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抬起眼,目光如冰錐般刺向趙崇:“那就不光是丟官去職,恐怕你這項上人頭,還有你手下這些……不知好歹的東西,都得一起去菜市口走一遭!到時候,瓦剌人打過來,守不守得住,跟你們這些死人,又有什么關系呢?嗯?”
最后那聲拖長的“嗯”,帶著戲謔和殘忍。
門口站著的將領們雖然沒聽清劉瑾具體說了什么,但看到趙崇瞬間蒼白的臉色和緊握的雙拳,心中都是一沉。他們意識到,這閹狗手里,捏著能把趙將軍乃至他們所有人置于死地的把柄。
趙崇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瞬間被抽去魂魄的石像。憤怒的火焰還在胸腔里燃燒,卻被一盆名為“現(xiàn)實”的冰水兜頭澆滅,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無力。他想起家中老小,想起跟隨自己多年的這些弟兄的身家性命,想起那批救活了數(shù)千流民卻也足以讓他萬劫不復的軍糧……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牙齦似乎都滲出血來,咸腥味在口中彌漫。
那滿腔的怒火,那戍邊軍人的血性,最終在這赤裸裸的威脅下,被硬生生壓回了心底最深處,碾碎,化為齏粉。
他喉嚨滾動了一下,極其艱難地,幾乎是從胸腔里擠壓出幾個字,聲音干澀沙啞:“末將……不敢抗命?!?/p>
劉瑾滿意地笑了,笑容如同毒瘡綻放:“這就對了嘛。識時務者為俊杰。趙將軍是聰明人,以后咱們同心協(xié)力,為皇上,為王公公,守好這大同鎮(zhèn)。去吧,安撫好你手下那些兵痞,餉銀……會按時發(fā)放的,該多少,就是多少?!?/p>
趙崇猛地轉(zhuǎn)身,不再看劉瑾那張令人作嘔的臉,也不看身后弟兄們那驚愕、失望、困惑交織的眼神,幾乎是踉蹌著沖出了行轅。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他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將軍!怎么回事?”
“那閹狗跟您說了什么?”
將領們圍了上來,急切地追問。
趙崇停下腳步,背對著他們,肩膀微微聳動,良久,他才用一種疲憊到了極點的聲音說道:“都散了吧……餉銀的事,以后……誰也不準再提。違令者,軍法處置!”
說完,他頭也不回,大步向著城墻方向走去,那背影,竟帶著幾分佝僂和蒼涼。
眾將領面面相覷,最終只能狠狠跺腳,啐罵著散去。
劉瑾的手段,如同毒液,迅速滲透到大同鎮(zhèn)的方方面面。
幾天后,新任的糧秣官,一個點頭哈腰、滿臉諂媚的商人模樣的人,在劉瑾心腹小太監(jiān)的陪同下,來到了軍營倉庫。
“王掌柜,以后這軍中采買、糧草核算,可就全仰仗你了?!毙√O(jiān)尖著嗓子說道。
“公公放心,小人一定盡心竭力,為劉公公,為您效勞!”王掌柜搓著手,眼睛瞇成了一條縫。
他們打開庫房,里面堆放著去年秋天才補充進來的一批新弓弩和皮甲。王掌柜拿起一張硬弓,用手指彈了彈弓弦,又摸了摸皮甲的厚度,撇撇嘴:“這些軍械,磨損嚴重,需要大量維修啊。還有這糧草,嘖嘖,損耗不小,賬目得重新核核?!?/p>
負責倉庫的老軍需官氣得胡子直抖:“放你娘的屁!這都是嶄新的家伙事!糧食也都是足秤的!”
王掌柜皮笑肉不笑:“老軍爺,話不能這么說。劉公公說了,以后一切都要按新規(guī)矩來。這些啊,都得折算折損,從餉銀和采買款項里扣除。”他壓低聲音,對那小太監(jiān)道,“公公,您看,這折算下來的差額,是不是……”
小太監(jiān)會意,露出一個彼此心照不宣的笑容。
與此同時,軍營校場上,原本應該進行的緊張操練,也變得松散怪異起來。
劉瑾帶來的另一個親信,一個姓孫的太監(jiān),穿著不合身的武弁服,趾高氣揚地站在點將臺上,捏著蘭花指,對著下面列隊的士兵指指點點。
“你!站直點!沒吃飯嗎?”
“還有你!步子邁那么大開襠嗎?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