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詞上,不僅詳細“交代”了龍袍玉璽的“來龍去脈”——說是劉瑾早有反心,暗中命人打造,準備待安化王叛亂成功后,擁立自己登基;更描述了劉瑾如何“計劃”廢立皇帝,甚至列出了“新朝”的文武班底,上面的名字,都是朝中赫赫有名的官員。
“他……他真敢如此?”武宗將供詞摔在案上,臉上滿是震怒,心中卻又驚疑參半。劉瑾的專橫他深知,平日里把持朝政、欺壓百官,他都看在眼里,只是念及舊情,一直未曾深究。但如此詳盡的“謀反”計劃,讓他覺得有些過于順理成章了,仿佛一切都是提前編排好的。
第二天,刑訊繼續。劉瑾的身體已經瀕臨極限,每一次刑具落下,都讓他痛不欲生。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常常在劇痛中昏死過去,醒來后便胡亂攀咬,只要是他認識的、與他有過往來的官員,幾乎都被他供了出來。
獄吏們不斷將新的供詞送往宮中,武宗看著那些越來越長的名單,臉色愈發陰沉。他開始懷疑,劉瑾的謀反,究竟是真的蓄謀已久,還是被人逼迫,故意攀咬,想要攪亂朝局?
第三天,當審訊官再次帶著行刑手來到牢房時,劉瑾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同。他不再像前兩日那樣要么硬氣反抗,要么昏死過去,而是掙扎著坐正了身體。雖然依舊虛弱不堪,臉色慘白如紙,連呼吸都帶著疼痛感,但他的眼神卻恢復了幾分往日的精明,閃爍著算計的光芒。
“咱家……要見皇上。”他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咱家有……有實情稟報。”
審訊官皺了皺眉,語氣冰冷:“罪囚還敢妄見天顏?有何話,說來!若敢胡言,定讓你受盡酷刑!”
劉瑾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他喘了口氣,緩緩說道:“之前的供詞……是咱家受刑不過,胡言亂語,攀誣……攀誣忠良……”
審訊官一愣,顯然沒想到劉瑾會突然翻供。
劉瑾繼續道:“那龍袍……玉璽……并非咱家所藏,或是……或是有人栽贓陷害!張永!對!是張永!”他猛地提高聲音,眼神里閃過一絲狠厲,“他平定安化王,繳獲逆產眾多,暗中調換了其中的器物,藏于咱家府中,意圖……意圖構陷!他怕咱家揭穿他冒功、貪墨軍餉之事!皇上……皇上明鑒啊!”
他的言辭懇切,邏輯上竟也說得通。尤其是將矛頭引向了剛剛立下大功、風頭正盛的張永,更是精準地擊中了武宗內心最敏感多疑的角落。
武宗本就對張永與楊一清迅速平定叛亂心存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安化王叛亂聲勢浩大,為何短短數月便被平定?張永會不會真的像劉瑾所說,冒領軍功,甚至與安化王有私下交易?如今被劉瑾一點,這份疑慮瞬間被放大。
是啊,張永為什么那么急著要殺劉瑾?難道真是為了滅口,掩蓋自己的罪行?那些所謂的龍袍、玉璽,會不會真的是他栽贓陷害?
武宗越想越覺得可疑,心中的天平開始動搖。他立刻下令:“暫停用刑。將此番供詞,與之前的,一并拿來,朕要親自核對。”
消息很快傳到了詔獄。劉瑾靠在冰冷的墻角,聽到“暫停用刑”四個字,嘴角難以抑制地勾起一絲扭曲的弧度。他知道,自己播下的這顆猜疑的種子,已經開始發芽。只要皇帝心生疑慮,他就有翻盤的機會!哪怕只是一線生機,他也要牢牢抓住。
石室中再次安靜下來,只有單調的滴水聲依舊“嘀嗒、嘀嗒”地響著,仿佛在訴說著這三晝夜的折磨。劉瑾閉上眼,腦海中不斷浮現出昔日在司禮監的值房里,自己手握朱紫雙色筆,批改奏折,百官俯首帖耳的場景;浮現出在豹房里,武宗對自己言聽計從,自己權傾朝野的風光。
三晝夜的折磨似乎變得遙遠了,求生的欲望和翻盤的野心,在這絕望的深淵里,再次熾熱地燃燒起來。他暗暗盤算著,只要能見到皇上,他就有辦法說服皇上,讓皇上相信自己是被冤枉的,到時候,張永、楊一清,還有那些落井下石的官員,都要付出代價!
詔獄之外,因皇帝態度的微妙變化,原本鐵板一塊的倒瑾勢力,驟然泛起了一絲不安的漣漪。楊一清得知劉瑾翻供,誣陷張永,心中暗叫不好。他知道武宗多疑,若是被劉瑾鉆了空子,不僅劉瑾可能翻盤,他們這些倒瑾的人,也會面臨滅頂之災。
張永更是怒不可遏,他沒想到劉瑾到了這個地步,還敢反咬一口。他立刻入宮求見武宗,想要當面揭穿劉瑾的謊言。
而內閣大臣們得知消息后,也分成了兩派。一派堅決主張處死劉瑾,認為他罪證確鑿,翻供不過是垂死掙扎;另一派則憂心忡忡,擔心皇帝被劉瑾蒙蔽,導致局勢逆轉。
劉瑾靠在墻角,感受著體內逐漸恢復的力氣,眼中閃爍著野心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