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說,一邊時不時穿插幾個小故事,比如曾子殺豬守信、季布一諾千金,將枯燥的經書內容變得生動有趣。朱祁鎮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還會提出自己的疑問,王振都耐心地一一解答。
一個時辰的課程很快就結束了,宮女進來提醒太子該用晚膳了。朱祁鎮卻依依不舍,拉著王振的手不肯放:“王先生,你明天還來嗎?”這一聲“先生”,沒有了“公公”的疏離,多了幾分親近,讓王振心頭一熱。
“只要殿下愿意,奴才天天都來。”王振溫和地說道,他輕輕拍了拍太子的手,示意他放心。
從東宮出來時,夕陽已經西斜,金色的余暉灑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王振沒有直接回司禮監,而是轉身朝著內府庫的方向走去。內府庫掌管宮中的各類器物,小到筆墨紙硯,大到金銀珠寶,應有盡有,而掌管內府庫的太監毛貴,是他在內書堂時的同窗,兩人關系素來交好。
“王振,今日怎么有空來我這兒?莫不是東宮的差事不好做?”毛貴正坐在庫房里清點賬目,見王振進來,連忙放下手中的算盤,起身迎了上來。他穿著一身灰色的太監袍,臉上帶著幾分精明,說話時還不忘給王振遞上一杯茶。
“毛兄說笑了,東宮的差事好得很。”王振接過茶盞,喝了一口,然后從袖中取出一張清單,遞了過去,“我今日來,是想麻煩毛兄幫我找幾樣東西。”
毛貴接過清單一看,上面寫著:七巧板一副,要求木料上乘,打磨光滑,顏色需用紅、黃、藍、綠、黑、白、紫七種純色;九連環一個,需用黃銅打造,環身要刻上簡單的花紋;魯班鎖若干,大小適中,便于孩童拿捏;還有各色彩紙和上等的狼毫畫筆。
“王兄這是……給太子殿下準備的?”毛貴挑眉,眼中帶著幾分了然。他與王振相識多年,自然知道王振的心思,此刻見他要這些孩童玩物,哪里還不明白。
“正是,太子殿下年幼,喜歡這些新奇的玩意兒。”王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他沒有明說,卻也不必明說。毛貴是個聰明人,自然懂得其中的關節。“另外,還請毛兄幫我尋些有趣的歷史畫本,最好是帶插圖的,比如《史記》《漢書》里的故事,圖文并茂,殿下看著也方便。”
毛貴會意,他拍了拍胸脯,保證道:“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七巧板、九連環我這庫房里就有現成的,只是顏色和花紋可能需要稍作修改,明日一早便能給你送來。歷史畫本我也知道幾冊,是前朝畫師繪制的,插圖精美,我這就去給你找。”
“那就多謝毛兄了。”王振拱手道謝,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有了這些東西,想必能更快地贏得太子的歡心。
第二天一早,王振便帶著毛貴準備好的玩具和畫本,再次來到東宮。他剛走進院子,就看到朱祁鎮正坐在秋千上,由宮女推著玩耍。太子一見他來,立刻從秋千上跳下來,小跑著迎了上去:“王先生,你來了!”
“殿下早安。”王振笑著行禮,然后從布包里取出七巧板,遞到太子面前,“殿下,今日奴才給您帶了個好玩的東西。”
朱祁鎮好奇地接過七巧板,看著手中七塊不同形狀的木板,眼中滿是疑惑:“先生,這是什么呀?怎么玩?”
“這叫七巧板,能拼出各種圖案。”王振在石桌旁坐下,將七巧板攤開,然后拿起幾塊木板,熟練地拼接起來。只見他手指翻飛,片刻間,一只展翅飛翔的小鳥便出現在桌上。“殿下您看,這樣拼是一只鳥;若是這樣拼……”他說著,又重新調整木板的位置,很快,一條栩栩如生的魚便成型了。
朱祁鎮看得目瞪口呆,他迫不及待地接過七巧板,學著王振的樣子拼接起來。起初還不太熟練,拼出來的圖案歪歪扭扭,可在王振的耐心指導下,漸漸找到了竅門,很快就拼出了正方形、三角形,甚至還拼出了一個簡單的小房子。
“王先生,你看我拼的房子!”朱祁鎮興奮地舉起七巧板,向王振展示自己的成果,小臉上滿是自豪。
“殿下真聰明,一學就會。”王振適時地夸獎道,他的語氣真誠,沒有半分敷衍。朱祁鎮聽了,更是高興,玩得不亦樂乎,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半個時辰。
玩累了,朱祁鎮靠在王振身邊,小手摸著七巧板,語氣帶著幾分委屈:“王先生,你真好。以前教我讀書的先生,都不讓我玩這些,就知道讓我背書,背不下來還要罰我站。”
王振心中一軟,他輕輕撫摸著太子的頭,聲音溫和:“讀書很重要,能讓殿下明白道理,增長見識。但玩耍也很重要,適當的玩耍能讓殿下放松心情,還能鍛煉動手能力。殿下知道嗎?古代的明君小時候也喜歡玩游戲。”
“真的嗎?”朱祁鎮抬起頭,眼中滿是驚訝。在他的認知里,明君都是嚴肅認真、只知讀書理政的,沒想到他們小時候也會玩游戲。
“當然是真的。”王振點點頭,語氣肯定,“漢武帝小時候喜歡玩打仗的游戲,經常和小伙伴們扮演將軍和士兵,后來他成為皇帝,多次派兵攻打匈奴,保衛了大漢的江山;唐太宗小時候喜歡下棋,下棋能讓人學會思考,懂得謀略,后來他開創了貞觀之治,成為一代明君。”他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太子的反應,見太子聽得入神,便接著說道,“所以殿下玩耍并不是壞事,關鍵是要懂得勞逸結合,玩的時候好好玩,讀書的時候好好讀書。”
朱祁鎮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但心中對讀書的抵觸卻少了幾分。他看著王振,認真地說:“王先生,我知道了,以后我會好好讀書的。”
就這樣,王振每天都會帶些新奇的玩意兒來東宮。有時是他親手做的風箏,風箏上畫著威風凜凜的雄鷹,放飛時能在天空中翱翔;有時是毛貴從宮外找來的西洋鏡,透過鏡片能看到里面五彩斑斕的畫面,讓太子大開眼界;有時是一些小巧的機關玩具,需要動腦筋才能解開,讓太子玩得愛不釋手。
但他并非一味縱容太子玩耍。每次玩耍之后,他都會巧妙地引導太子讀書。若是太子玩了九連環,他就會說:“殿下剛才玩的九連環,其實和數學有關。古人解九連環時,會用到很多數學知識,要不要聽聽古人是怎么解數學題的?”說著,便拿出《九章算術》中的簡單題目,用太子能聽懂的語言講解;若是太子拼了七巧板中的橋梁圖案,他就會說:“殿下拼的這座小橋真好看,知道最早的橋是怎么建的嗎?古代有位叫李春的工匠,建造了一座趙州橋,歷經千年都不會壞,要不要聽聽這個故事?”然后便順勢講解《水經注》中的相關內容。
在他的引導下,朱祁鎮對讀書漸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以前每次到了讀書時間,他都會找各種借口拖延,而現在,有時甚至會主動要求:“王先生,今天我們先讀書吧,讀完書再玩九連環好不好?”
王振的得寵,自然引起了其他太監的嫉妒。司禮監的另一位秉筆太監李全,平日里就與王振不和,見王振日日出入東宮,深得太子信任,心中更是不滿。一日,王振從東宮回來,剛走到司禮監的院子里,就遇到了李全。
李全穿著一身深藍色的太監袍,雙手背在身后,擋住了王振的去路。他上下打量著王振,嘴角勾起一抹陰陽怪氣的笑容:“王公公真是好手段啊,不過幾日的功夫,就把太子殿下哄得團團轉,連讀書都不用心了。”
王振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他微微欠身,語氣平淡:“李公公說笑了,奴才不過是盡自己的本分,陪伴太子殿下讀書、解悶而已,不敢談‘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