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橫渡印度洋（第1頁）

離開錫蘭山郁郁蔥蔥的海岸線，大明船隊并未像以往那樣緊貼大陸架航行，而是調(diào)整了帆向，義無反顧地駛向西方那片無邊無際、深不見底的墨藍色水域——真正的印度洋腹地。他們的目標，是穿越這片在地圖上尚屬大片空白、僅存在于阿拉伯老導航員口耳相傳的傳說中的浩瀚海洋，直抵波斯灣入口的繁華巨港——忽魯謨斯。

“諸位，”鄭和在出發(fā)前的將領(lǐng)會議上，指著那幅根據(jù)多方信息拼湊、仍顯模糊的海圖，“循岸而行，雖穩(wěn)妥，然耗時日久，且易受沿途諸國局勢掣肘。陛下期望我等探明極遠夷邦，若不能打通這橫渡西洋之捷徑，終是隔靴搔癢。此次直航忽魯謨斯，雖前路未卜，風險巨大，然一旦成功，則東西海路為之貫通，意義非凡！此乃我大明舟師前無古人之壯舉！”

王景弘望著海圖上那片代表未知的廣闊藍色，深吸一口氣，眼中既有憂慮，也有豪情：“鄭公既有此決心，末將等必當追隨！只是，這茫茫大洋，無島無嶼，淡水補給、風向變幻皆是難題。”

“正是知難，方要行難。”鄭和目光堅定，“傳令各船，清點物資，尤其是淡水，務(wù)必足量儲備。所有導航官，集中到‘惠康號’，日夜輪值，觀測星象，研判海流風向！”

最初的幾日，航行還算順利。信風穩(wěn)定，海面平靜得如同巨大的藍色綢緞。但很快，挑戰(zhàn)便接踵而至。

首先是心理上的窒息感。當最后一點陸地的影子消失在海平面之下，四周只剩下天空與海水，無邊無際，單調(diào)得令人發(fā)瘋。白天，烈日灼烤著甲板，晃動的海面反射著刺目的光；夜晚，除了船上的燈火和天上的星辰，便是吞噬一切聲音和光線的、令人心悸的黑暗。一些首次經(jīng)歷如此遠洋航行的年輕水手開始出現(xiàn)焦慮癥狀，他們常常呆望著空無一物的海面，或是夜里被噩夢驚醒，懷疑船隊是否正在駛向世界的邊緣，永遠無法回頭。

“大人，又有兩個水手出現(xiàn)癔癥，總說看到海底有巨怪……”一名軍官向鄭和匯報，面帶憂色。

鄭和放下手中的羅盤，沉聲道：“傳令各船，加強巡查，多與士卒交談，分散其心神。告之他們，北斗七星指引方向，紫微帝星永耀北方，我等絕不會迷失。再有，組織識字的軍官，輪流為不識字的軍士水手誦讀《三國》、《水滸》等故事，或令樂工演奏熟悉的鄉(xiāng)音小調(diào)，排解寂寥。”

其次是物資，尤其是淡水的消耗。盡管出發(fā)前做了充分準備，但在烈日和咸濕海風的侵襲下，人體對淡水的需求遠超預期。鄭和下令實行嚴格的淡水配給制度，除傷病員外，所有人每日限量飲水。看著水尺一天天下降，而前方依舊是無盡的海水，一種無形的壓力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鄭公，照此速度，若二十日內(nèi)仍不見陸地，淡水恐將告急。”王景弘查驗了各船水艙后，憂心忡忡地報告。

鄭和凝視著海圖，手指在預估的航線上劃過：“相信我們的導航官，相信星辰的指引。傳令，收集雨水裝置隨時待命，若有降雨，一滴也不許浪費！”

最大的考驗，來自大海本身的莫測。航行至第十幾日，一直穩(wěn)定的信風突然減弱，船速慢了下來，有時甚至一連數(shù)日幾乎停滯不前，巨大的船只在幾乎無風的洋面上隨波逐流，如同被困在藍色沙漠中的旅人。焦躁的情緒開始在船隊中蔓延。

導航官小哈桑和他的團隊，包括幾位經(jīng)驗豐富的阿拉伯裔導航員，壓力巨大。他們?nèi)找故卦诩装迳希揽恐爬系摹斑^洋牽星術(shù)”和各種儀器來確定方位。

“北辰星高度角偏低，需修正航向，偏西北一分……”小哈桑的聲音帶著沙啞，他已有兩日未曾合眼，眼睛緊緊盯著牽星板上的刻度線。他的祖父老哈桑傳授的星圖和各種觀測技巧，此刻正經(jīng)歷著最嚴峻的實踐檢驗。

“更漏水速減緩，海流似有變化……”

“觀察云氣，遠處積云發(fā)展，恐有風雨……”

他們不斷測量、計算、爭論、修正，將結(jié)果及時報送給鄭和。鄭和幾乎與他們一樣，守在舵樓或?qū)Ш绞覂?nèi)，聽取匯報，權(quán)衡各種信息，做出最終決策。他的鎮(zhèn)定，成為了穩(wěn)定軍心的基石。

然而，大海的考驗遠不止于此。在航行的第二十五天，一場真正的深海風暴毫無征兆地降臨了。

起初只是天邊的一線黑云，但經(jīng)驗豐富的老水手立刻嗅到了危險。“風暴！是深海大風暴！”了望手的驚呼聲中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

那黑云如同潑灑的濃墨，以驚人的速度吞噬著天空。原本平靜的海面開始劇烈起伏，狂風呼嘯著撕扯船帆，巨浪如同移動的山巒，一浪高過一浪地砸向船隊。這不是近海那種夾雜著岸形影響的風暴，而是純粹的、來自大洋深處的、蘊含著毀滅性力量的自然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