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西廠重開（第1頁）

黃賜、陳祖生被貶往南京的消息，如同在已漸平靜的湖面投下了一塊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傳遍了朝野。那些原本因西廠罷撤而彈冠相慶的官員們，臉上的笑容尚未完全斂去，便已僵住，轉(zhuǎn)而化作更深的驚懼與惶惑。

茶館酒肆中，壓低了的議論聲再次響起，只是內(nèi)容已截然不同。

“聽說了嗎？司禮監(jiān)的黃公公、陳公公，被貶去守陵了！”

“這才幾天工夫？汪直……不是回御馬監(jiān)了嗎？怎么還有如此手段？”

“噓！慎言！沒看到這幾日，那些原本跳得歡的御史給事中，都夾起尾巴做人了嗎？連商閣老和項尚書，都稱病不朝了……”

“看來，這天……還是要變啊……”

一種微妙而壓抑的氣氛在北京城的上空凝聚。敏銳的人已經(jīng)嗅到了空氣中不同尋常的味道，那是權(quán)力即將再次傾斜的預(yù)兆。

都察院衙門，御史戴縉的值房內(nèi)，燈火徹夜未熄。他反復(fù)踱步，眉頭緊鎖，手中捏著一份已經(jīng)寫了好幾個版本的奏疏草稿。桌上，還攤開著幾份近日的邸報和小抄，上面零星記載著皇帝近日對一些涉及邊鎮(zhèn)事務(wù)的奏本，批閱中流露出對“辦事不力”、“信息遲緩”的不滿。

戴縉是個精于鉆營、善于察言觀色之人。西廠得勢時，他雖未直接投靠，卻也保持著謹(jǐn)慎的距離；西廠被罷，他曾暗自慶幸，甚至想過是否要隨大流，再上幾道無關(guān)痛癢的奏本，以示“清流”姿態(tài)。但黃賜、陳祖生被貶一事，如同醍醐灌頂，讓他瞬間清醒。

汪直失勢？簡直是笑話！皇帝對他的信任根本未曾動搖！罷撤西廠恐怕只是迫于壓力的暫時退讓！而如今，汪直以雷霆手段反擊，清除宮內(nèi)異己，這信號再明顯不過——皇帝需要他，而且準(zhǔn)備重新啟用他！

風(fēng)險與機遇并存。戴縉的心臟砰砰直跳。此時若上疏為汪直說話，無疑是火中取栗，會遭到清流唾棄，但一旦賭對，便是從龍之功，前程不可限量！

他猛地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他提起筆，重新鋪開一份奏疏，筆走龍蛇，文思泉涌。這一次，他不再猶豫。

幾乎在同一時間，另一處宅邸內(nèi)，御史王億也做出了類似的決定。他比戴縉更謹(jǐn)慎些，但在分析了時局，尤其是判斷出皇帝內(nèi)心對西廠功能的“懷念”后，他也認(rèn)為這是一次難得的投機機會。他寫的奏疏，言辭甚至比戴縉更為露骨、肉麻。

數(shù)日后，兩份來自御史的奏疏，經(jīng)由通政司，暢通無阻地送到了皇帝的御案前。

戴縉在奏疏中寫道：“夫西廠之設(shè)，實陛下圣明獨斷，旨在摘奸發(fā)伏，澄清寰宇。汪直公忠體國，不避權(quán)貴，先前所辦覃力朋、楊曄等案，剔除奸蠹，震懾不臣，于國于民，功莫大焉！近因小人構(gòu)陷，暫罷西廠，然中外之望，實深倚之。況今多事之秋，正需此等干才為陛下耳目股肱，豈可因噎廢食？伏乞陛下，洞察秋毫，重啟西廠，復(fù)汪直之權(quán)，則奸宄震懾，天下幸甚！”

王億的奏疏則更是赤裸裸地吹捧：“汪直之公廉，朝野共知；西廠之效用，事實俱在。前者罷撤，實乃迫于浮議，非陛下本心。今浮議既息，正宜昭雪前冤，復(fù)其舊制。有汪直在，則貪官戰(zhàn)栗，宵小潛蹤；無汪直在，則紀(jì)綱廢弛，弊端叢生。臣昧死懇請，復(fù)立西廠，非為汪直，實為陛下，為社稷也！”

乾清宮暖閣內(nèi)，朱見深仔細(xì)閱讀著這兩份奏疏，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緊抿的嘴角卻微微松弛了一些。

這些天，他確實感到了一些不便。以往那些需要隱秘調(diào)查、快速處置的事情，如今交給東廠或是錦衣衛(wèi)，總覺得效率低下，或者擔(dān)心他們與朝臣牽扯過深，走漏風(fēng)聲。批閱奏章時，也少了那些由西廠直接送來、未經(jīng)任何修飾的“密報”，讓他對宮外情況的掌握，似乎隔了一層紗。

戴縉、王億的奏疏，恰到好處地說出了他潛意識里的想法，也給了他一個順理成章的臺階。

懷恩侍立在一旁，看著皇帝的神色，心中暗嘆。他知道，一切都已無可挽回。皇帝需要汪直，需要西廠這把過于鋒利，卻也無比好用的刀。至于這把刀會砍傷多少人，會造成多大的后患，在皇帝追求“清凈”和“掌控”的私心下，都已不再重要。

“戴縉、王億……”朱見深放下奏疏，輕輕念叨著這兩個名字，“倒是兩個明白事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