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庭筠本來就喝多了,又窩了一肚子氣,當即就跟兵丁吵了起來:“我是朝廷命官,你們敢抓我?”
兵丁哪信他的話——一個朝廷命官,能穿得這么寒酸,還喝得醉醺醺的?上去就打,混亂中,一個兵丁抄起手里的棍子,對著溫庭筠的臉就打了下去,聽“咔嚓”一聲,溫庭筠疼得慘叫一聲,滿嘴都是血——一顆牙被打斷了。
后來朋友趕來,把溫庭筠送到醫館,又去官府告狀,說“巡夜兵丁毆打朝廷命官”。官府一看是溫庭筠,又看是兵丁,壓根不想管——溫庭筠是個小巡官,沒權沒勢;兵丁是守城將軍的人,誰敢得罪?最后這事就不了了之,溫庭筠只能咽了這口氣,捂著腫起來的臉,嘆著氣說:“這世道,連顆牙都護不住啊!”
牙齒斷了,仕途沒了,溫庭筠的日子越過越落魄。他開始到處流浪,從襄陽到江陵,從江陵到成都,走到哪兒就寫到哪兒,靠給人寫點詩、填點詞換口飯吃。
有時候遇到懂他的人,能請他喝杯酒,聊聊天;遇到不懂的人,還會嘲笑他“長得丑,還愛吹牛”。可就算這樣,他也沒放棄寫詩,他的詞里,多了些底層生活的苦,比如“楚水悠悠浸楚亭,楚南天地兩無情”,滿是漂泊的心酸。
晚年的時候,溫庭筠總算得了個“國子監助教”的職位。國子監是當時的最高學府,助教雖然是個八品小官,可至少能跟讀書人打交道,能做喜歡的事。
溫庭筠特別珍惜這個機會,每天早早地去國子監,給學生們講詩、講詞,還常常跟學生們說:“寫詩要真,做人要直,就算一輩子沒出息,也不能丟了這兩樣。”
他還想為寒門學子做點實事。那年國子監舉行科舉考試,他負責閱卷,看到很多有才華的寒門子弟的試卷,寫得比權貴子弟好太多,卻因為沒背景,可能被刷下來。溫庭筠不甘心,就把這些優秀的試卷整理出來,公開貼在國子監的墻上,還寫了篇《榜后寄呈》,說“從今且莫嫌身賤,未有庸人不拜官”,意思是“別嫌自己出身低,總有一天能靠才華當官”。
可他沒想到,這些試卷里,有好幾篇都寫了“諷刺時政”的內容,比如吐槽“權貴壟斷科舉”“官場腐敗”。這事很快就傳到了宰相楊收的耳朵里——楊收就是靠家族關系上位的,這些試卷不就是在罵他嗎?
楊收當即就火了,下令把溫庭筠叫到宰相府,劈頭蓋臉就罵:“溫庭筠!你一個小小助教,也敢公開議論時政?還敢替寒門子弟出頭?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溫庭筠一點都不怕,反而跟楊收爭辯:“這些學生寫的是實話!科舉本就該唯才是舉,憑什么靠關系就能上榜?我公開試卷,就是想讓大家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才華!”
“好!好一個‘真正的才華’!”楊收氣得發抖,當即就上書朝廷,說溫庭筠“蠱惑學生,諷刺朝廷,不宜擔任國子監助教”。朝廷很快下旨,把溫庭筠貶為方城尉,而且“永不錄用”。
這一次,溫庭筠徹底心死了。他沒有去方城赴任,而是帶著自己的詩稿,去了江陵。那時候的他,已經五十四歲了,牙齒斷了幾顆,頭發也白了大半,身體越來越差,常常咳得喘不過氣。
公元866年的冬天,江陵下了場大雪,溫庭筠躺在客棧的病床上,手里還拿著一張寫滿詞的紙。他看著窗外的雪,想起了小時候娘帶著他漂泊的日子,想起了考場上“八叉手成詩”的風光,想起了被兵丁打斷牙齒的委屈,最后輕輕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一代“花間派鼻祖”,就這么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孤獨地死在了異鄉的客棧里。沒人給他辦葬禮,幾個認識他的文人,湊錢把他埋在了江陵城外的亂葬崗上,連塊墓碑都沒有。
后來有人說,溫庭筠的仕途就是個笑話——代筆宰相被記恨,諷刺權貴遭貶謫,連顆牙齒都保不住,最后還落得個客死異鄉的下場。
也有人說,溫庭筠沒輸——他雖然沒當上官,卻用一支筆,寫出了晚唐的悲歡離合,寫出了寒門子弟的不甘,寫出了最動人的詞。
他的《菩薩蠻》《更漏子》,流傳了千年,直到現在,還有人在念“梳洗罷,獨倚望江樓”“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
官場的浮沉是暫時的,可好的作品是永恒的。
溫庭筠這一輩子,在仕途上栽了無數個坑,成了別人眼里的“倒霉蛋”,他在詞壇上,卻活成了永遠的“花間鼻祖”。
就像他寫的“腸斷塞門消息,雁來稀”,他的消息或許越來越少,可他的詞,卻永遠留在了人們心里,溫暖著每個在漂泊中尋找慰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