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王勃與盧照鄰的患難詩緣
成都茶館的意外相逢
公元669年的成都,綿綿細雨,下個不停。
王勃撐著把破油紙傘,走在青石板路上,褲腳濺滿了泥點。
他剛從虢州參軍任上下來——去年因殺了官奴獲罪,本該重判,幸得朝廷大赦,才撿回條命,官途算是徹底斷了。
這會兒漫游蜀中,說是“游山玩水”,其實是心里堵得慌,想找個地方透透氣。
路過一家茶館,里頭飄出蜀茶的清香,還夾雜著人聊詩的聲音。王勃猶豫了一下,收了傘走進去——反正雨也沒停,不如躲會兒。
茶館里鬧哄哄的,幾張桌子都坐滿了人。靠窗邊有個穿青布長衫的男人,手里拿著卷詩稿,跟同桌的人聊得起勁:“要說今年最絕的詩,還得是盧照鄰的《長安古意》!‘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那氣派,誰能比?”
“盧照鄰?”王勃心里一動——這名字他早有耳聞,聽說曾在鄧王府當典簽,鄧王贊他“此吾之相如也”,只是后來不知為何沒了音訊。
他想過去聽聽,那穿青布長衫的男人抬頭,目光正好跟他對上。男人約莫三十來歲,面容清瘦,眼角有點細紋,手里的詩稿卷邊得厲害,一看就是常翻的。
“你是……王勃?”男人先開口,聲音有點啞,卻透著股熟稔。
王勃愣了愣,趕緊點頭:“正是在下。閣下是?”
“盧照鄰。”男人笑了笑,起身往旁邊挪了挪,“坐吧,看你這模樣,也是被雨堵在這兒的?”
王勃趕緊坐下,接過盧照鄰遞來的茶碗,一口熱茶下肚,渾身的寒氣散了大半。他盯著盧照鄰手里的詩稿,忍不住問:“方才聽人說《長安古意》,那是先生的大作?”
“不值一提的玩意兒。”盧照鄰擺擺手,卻把詩稿推了過去,“你看看,要是覺得有不妥的地方,盡管指出來。我早聽說你‘六歲能文,九歲改《漢書注》’,是真天才,今天能遇上,算是我的運氣。”
王勃拿起詩稿,碰到泛黃的紙頁,心里一陣熱。他慢慢讀著,從“長安大道連狹斜”讀到“自言歌舞長千載,自謂驕奢凌五公”,越讀越激動,最后“啪”地把詩稿拍在桌上:
“先生這詩,寫活了長安!不只是寫繁華,還藏著股子勁兒——那些權貴的驕奢,早晚要出事!這才是真東西!”
盧照鄰眼睛亮了:“總算有人懂我!現在的人,只夸我寫得華麗,沒幾個人看出來我藏在里頭的話。你倒好,一眼就瞅見了。”
那天的雨下了一下午,兩人在茶館里聊了一下午。從長安的往事聊到蜀中的風光,從各自的仕途不順聊到對文壇的不滿——王勃說“現在的詩,全是花花草草,沒點骨氣”,盧照鄰嘆“宮廷里的文人,只敢寫‘翠袖紅裙’,哪敢說半句真話”,越聊越投契,倒像是認識了十幾年的老朋友。
臨走時,盧照鄰拍著王勃的肩:“我聽說玄武山的秋景不錯,下個月咱們一起去?登高望遠,說不定能寫出好詩。”
王勃笑著點頭:“好!到時候我來找你!”
油紙傘再次撐起,雨絲落在傘面上,沙沙作響。王勃回頭看了眼盧照鄰的背影,心里的堵得慌散了——原來在這失意的蜀地,還能遇上這么個懂自己的人。
玄武山秋風吹散的重逢
轉眼到了十月,蜀中的秋意濃了。
王勃一大早就在約定的渡口等,手里拎著兩壇蜀酒——他特意跟酒館老板要的陳釀,想著跟盧照鄰在山頂喝兩盅,聊聊詩。
從日出等到日落,渡口的船來了又走,始終沒見盧照鄰的影子。
“小伙子,等誰呢?”擺渡的老船夫撐著船過來,笑著問,“這都快天黑了,再等下去,山里該起霧了。”
王勃搖搖頭,心里有點慌:“等個朋友,約好今天去玄武山的。他會不會……出什么事了?”
老船夫想了想:“你說的朋友,是不是個清瘦的先生?前幾天我好像見他了,臉色不太好,咳嗽得厲害,說是要去看病。”
王勃心里一沉,謝過老船夫,拎著酒壇往回走。秋風卷著落葉,落在他的肩上,涼颼颼的。他沒回客棧,反而往玄武山的方向走——既然約好了,就算只有他一個人,也去看看。
山路不好走,天黑透的時候,他才爬到山頂。月亮掛在天上,灑下一層清輝,遠處的山巒像墨畫似的,連風里都帶著桂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