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讀書,就愛喝酒。每天從早上喝到晚上,頓頓不落,喝多了就耍酒瘋——要么在街上追著狗跑,要么趴在人家鋪子門口睡覺,要么跟狐朋狗友吵架,吵著吵著就動手,最后還得人家給他賠不是。
有一回,他喝多了,在街上看見個讀書人,手里拿著本書,他上去就把書搶過來,扔在地上踩了幾腳:“讀這破玩意兒有啥用?能當(dāng)飯吃?能當(dāng)三衛(wèi)郎?”讀書人氣得臉通紅,想理論,結(jié)果韋應(yīng)物的手下過來把讀書人推搡開,說:“別擋著韋郎的路,滾遠點!”
還有一回,玄宗皇帝心血來潮,想考考身邊的侍衛(wèi),讓他們寫“自己的志向”。其他侍衛(wèi)都多多少少會寫幾個字,就算寫得不好,也能湊幾句;到了韋應(yīng)物,他拿著筆,在紙上畫了個圈,又畫了匹馬,還畫了個酒壺,然后遞給玄宗:“陛下,這就是我的志向——騎馬喝酒,快活一輩子!”
玄宗看著紙上的“畫”,不僅沒生氣,還笑了:“這小子,倒實在!”其實玄宗也知道韋應(yīng)物是個“文盲”,但架不住他出身好、長得精神,又是貼身侍衛(wèi),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韋應(yīng)物后來回憶這段“目不識丁”的日子,也挺坦然:“飲酒肆頑癡”——就是喝酒耍無賴,怎么了?少年嘛,就該這樣!他沒想到,多年后,當(dāng)他經(jīng)歷了安史之亂,家道中落,再也不是那個“三衛(wèi)郎”時,他會拿起筆,開始讀書寫詩,最后還成了“韋蘇州”,寫出“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這樣的千古名句。
韋應(yīng)物這么無賴,為啥沒人管?答案很簡單:有人“寵”,有人“罩”。
首先是玄宗皇帝的“寵”。玄宗晚年,沉迷享樂,對身邊的侍衛(wèi)、宦官都格外寬容,尤其是韋應(yīng)物這種“名門子弟”,長得精神,會來事,嘴巴甜,玄宗看著就喜歡。韋應(yīng)物跟著玄宗游幸,會說笑話逗玄宗開心;玄宗賞賜他東西,他會說“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哄得玄宗眉開眼笑。有皇帝這層“保護傘”,誰還敢管他?
其次是韋家的“勢”。京兆韋氏在唐朝是“五姓七家”之一,朝廷里到處都是韋家的人——尚書、侍郎、刺史,一抓一大把。司隸校尉、地方官就算想管韋應(yīng)物,也得掂量掂量:這小子要是告到他家里人那里,烏紗帽還保得住嗎?所以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還得“巴結(jié)”他。
最后是“時代風(fēng)氣”。玄宗開元、天寶年間,表面上是“盛世”,實際上豪門子弟驕奢淫逸成風(fēng)——賭博、喝酒、撩姑娘,是他們的“日常”。
韋應(yīng)物不是個例,其他豪門子弟也差不多,只不過他更“囂張”、更“坦誠”而已。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他的“無賴”反而成了“豪門子弟的標(biāo)配”,沒人覺得奇怪。
韋應(yīng)物后來在詩里寫“無賴恃恩私”,這里的“恩私”,就是玄宗的恩寵、韋家的勢力。他心里清楚,少年時的“橫”,不是因為多厲害,是因為背后有人“撐腰”。要是沒了這層“撐腰”,他啥也不是。
后來安史之亂爆發(fā),玄宗逃到四川,韋家也跟著衰敗,他再也不是那個“三衛(wèi)郎”了。沒了皇帝的寵、家里的勢,他才開始“懂事”——原來以前的日子是“虛”的,只有自己有真本事,才能活下去。于是他開始讀書、寫詩,從一個“目不識丁”的無賴少年,變成了一個“詩名滿天下”的文人。
韋應(yīng)物最厲害的地方,不是后來成了大詩人,是他敢“自曝其短”——把少年時的“無賴”行徑寫進詩里,不遮不掩,不美化,不辯解。
別的詩人寫少年,要么寫“少年俠氣,交結(jié)五都雄”,要么寫“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只有韋應(yīng)物,寫“身作里中橫,家藏亡命兒”“朝持樗蒲局,暮竊東鄰姬”,把“黑歷史”全抖出來。
有人說他“傻”,把這種事寫出來丟面子;也有人說他“真”——因為這才是真實的少年,不是所有人的少年都是“正能量”,有的少年就是“混不吝”,就是“耍無賴”。
韋應(yīng)物的少年“無賴”,和他晚年的“清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晚年的他,當(dāng)了蘇州刺史,清廉正直,關(guān)心百姓,寫詩“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充滿了禪意和淡然;而少年的他,是“鮮衣怒馬,橫行鄉(xiāng)里”的無賴。這種反差,不是“裝”出來的,是“經(jīng)歷”出來的——安史之亂的戰(zhàn)火,家道中落的苦難,讓他從“云端”跌落到“人間”,才明白以前的日子有多“荒唐”,現(xiàn)在的日子有多“珍貴”。
他后來在《逢楊開府》里寫完整首詩:
“少事武皇帝,無賴恃恩私。身作里中橫,家藏亡命兒。朝持樗蒲局,暮竊東鄰姬。司隸不敢捕,立在白玉墀。驪山風(fēng)雪夜,長楊羽獵時。一字都不識,飲酒肆頑癡。武皇升仙去,憔悴被人欺。讀書事已晚,把筆學(xué)題詩。兩府始收跡,南宮謬見推。非才果不容,出守撫煢嫠。忽逢楊開府,論舊涕俱垂。”
你看,從“無賴恃恩私”到“憔悴被人欺”,從“一字都不識”到“把筆學(xué)題詩”,他把人生寫得明明白白——少年時靠“恩私”耍無賴,中年時沒了“恩私”被人欺,最后靠讀書寫詩重新站起來。
這首詩,哪里是“自曝黑歷史”?是寫給他自己的“人生總結(jié)”,也是寫給所有人的“大實話”:靠別人撐腰的“橫”,都是虛的;只有有真本事,才能活得踏實。
現(xiàn)在讀韋應(yīng)物的詩,讀“春潮帶雨晚來急”,你會想起那個清雅的韋蘇州;再讀“少事武皇帝,無賴恃恩私”,你又會想起那個鮮衣怒馬的無賴少年。這兩個形象,都是韋應(yīng)物——一個是經(jīng)歷了苦難后的“成熟”,一個是未經(jīng)世事時的“本真”。
或許,這就是韋應(yīng)物能成為“中唐大家”的原因——他敢面對“不完美”,敢把“黑歷史”寫進詩里,讓我們看到:原來大詩人也有“無賴”的少年,原來人生的“逆襲”,從來都不晚。
就像他說的:“讀書事已晚,把筆學(xué)題詩”——就算少年時沒好好讀書,就算以前是個“無賴”,只要痛改前非,就會完成人生的逆襲。這,或許就是韋應(yīng)物少年“無賴”形象,留給我們最珍貴的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