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韋應(yīng)物：詩里藏著半輩子懺悔（第2頁）

安史之亂一來，靠山全塌了。玄宗逃到蜀地，三衛(wèi)府解散，韋家也跟著衰敗，他成了沒娘的孩子，穿著破衣服，餓肚子，被小混混欺負(fù)，連一口剩飯都搶不到。有一回，他在河邊洗衣服，被人推到泥里，看著水里倒影——滿臉灰塵，頭發(fā)凌亂，哪還有半點“三衛(wèi)郎”的樣子？他就哭了：“我以前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也就是從那天起，他開始反省：以前的威風(fēng)，不是自己的本事，是皇帝的恩寵、家里的勢力；以前的快樂，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的——賣胡餅的老實人、被偷會的鄰家姑娘、被欺負(fù)的百姓，他們的苦，都是自己造成的。

后來他跟著老秀才學(xué)認(rèn)字，讀《論語》里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懂了：“原來我以前做的，全是‘己所不欲，偏施于人’的事。”他開始后悔，后悔搶了賣胡餅的攤子，后悔偷會鄰家姑娘，后悔欺負(fù)那些沒本事的百姓。

這種后悔，不是“一時興起”，是刻在骨子里的。他開始用詩記錄自己的反省，寫《觀田家》：“倉稟無宿儲，徭役猶未已。方慚不耕者，祿食出閭里。”意思是“百姓家里沒有存糧，徭役還沒停，我這種不種地的官員，俸祿都是百姓給的，真是慚愧啊”——這和他少年時“橫行鄉(xiāng)里”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他還寫《采玉行》，寫采玉工人的苦：“官府征白丁，言采藍溪玉。絕嶺夜無家，深榛雨中宿。”寫完后，他在詩稿上批注：“以前不知道百姓這么苦，現(xiàn)在才明白，我拿的俸祿，都是百姓的血汗。”

這種反省，讓他從“惡少”變成了“有良心的文人”。他不再覺得讀書寫詩是“混飯吃”，而是把詩當(dāng)成“自我救贖”的工具——通過寫詩，他回憶過去的錯，反思現(xiàn)在的行，提醒自己不能再回到以前的樣子。

韋應(yīng)物的自我救贖，從來不是“寫幾首懺悔詩”就完了——他把對過去的悔恨，變成了當(dāng)官時的“實在事”，變成了對百姓的“真關(guān)心”。

他當(dāng)洛陽丞的時候，有一回，一個豪門子弟欺負(fù)百姓，搶了人家的地，還把人打傷了。百姓告到他這兒，豪門子弟派人來威脅他：“你別忘了，你也是韋家子弟，別多管閑事。”

韋應(yīng)物想起少年時也這么欺負(fù)過百姓，心里的火一下子上來了。他沒管威脅，直接把豪門子弟抓了，打了***板，還逼著他把地還給百姓，賠了醫(yī)藥費。有人說他“傻”，得罪豪門沒好果子吃，他卻笑著說：“我以前就是這樣的人，現(xiàn)在我不能再讓這種事發(fā)生。”

第三十七章韋應(yīng)物：詩里藏著半輩子懺悔

后來他當(dāng)滁州刺史，趕上大旱，地里的莊稼都快枯死了，百姓們哭著來找他。他二話不說，帶著官員們?nèi)ヌ锢餄菜€把俸祿拿出來，買了種子分給百姓。晚上，他坐在衙門里，寫了首《滁州西澗》：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這首詩看著是寫景，其實藏著他的心事：“幽草”就像受苦的百姓，他“獨憐”——特別心疼；“春潮帶雨”像亂世的苦難，來得又急又猛；“野渡無人舟自橫”則是他的希望——就算沒人幫忙，他也要像小船一樣，守住百姓的安穩(wěn)。

最能體現(xiàn)他“救贖行動”的，是那首《寄李儋元錫》。那時候他當(dāng)蘇州刺史，身體不好，又趕上百姓流亡，他在詩里寫：

“去年花里逢君別，今日花開又一年。

世事茫茫難自料，春愁黯黯獨成眠。

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錢。

聞道欲來相問訊，西樓望月幾回圓。”

“邑有流亡愧俸錢”——這句話，成了千古名句。意思是“我管轄的地方有百姓流亡，我拿著朝廷的俸祿，心里特別慚愧”。你想想，一個以前的惡少，能說出這種話，得多不容易？他不再是那個“不管百姓死活”的韋三衛(wèi)，而是那個“百姓過得不好，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工資”的韋蘇州。

有一回，他去鄉(xiāng)下考察，看見一個老婆婆抱著死去的孫子哭，因為旱災(zāi)，孫子沒飯吃餓死了。韋應(yīng)物蹲下來，握著老婆婆的手，眼淚掉下來：“是我沒本事，沒照顧好你們。”他當(dāng)場就把自己的官服脫下來，當(dāng)了錢，給老婆婆買了糧食，還下令減免當(dāng)?shù)氐馁x稅。

跟著他的小吏說：“使君，您沒必要這樣，旱災(zāi)是天災(zāi)，不是您的錯。”

韋應(yīng)物搖搖頭：“我是父母官，百姓過不好，就是我的錯。以前我欺負(fù)百姓，現(xiàn)在我得加倍補償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