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場就哭了,不是喜極而泣,是覺得這些年的苦,終于沒白熬。他第一時間就跑去找韓愈,磕了個頭,說:“先生,我中了!”韓愈笑著把他扶起來:“好,好,以后好好做事,別辜負了自己。”
張籍沒想到,中了進士,是另一段苦日子的開始。
“窮瞎張太祝”:十年貧病,差點把眼睛熬瞎
中了進士,按說該有官做了吧?可那會兒唐朝的官編制緊張,尤其是像張籍這樣沒背景的寒士,就算中了進士,也得等著“補闕”——就是等有空缺了才能上任。張籍等啊等,沒等來官位,先等來了母親去世的消息。
古代講究“丁憂”,母親去世,不管啥官,都得回家守孝三年。張籍收拾行李,又從長安走回和州,一路上沒錢雇車,全靠兩條腿,走了一個多月。到家后,家里更是一貧如洗,連給母親辦喪事的錢都是街坊鄰居湊的。
守孝三年,張籍沒敢閑著,一邊種地糊口,一邊接著寫詩。直到806年,也就是唐憲宗元和元年,他才終于等到了一個官職:太常寺太祝。
你別聽“太祝”這名字挺好聽,其實就是個從九品的小官——唐朝官制分九品,從九品是最低級的,比芝麻官還小。太常寺管的是祭祀禮儀,太祝的活兒就是在祭祀的時候幫忙擺祭品、讀祝文,沒權沒勢,俸祿還少得可憐。
張籍拿著這點俸祿,在長安租了個小破屋,冬天漏風,夏天漏雨。更倒霉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苦日子熬壞了身體,他的眼睛開始出問題——先是看東西模糊,后來越來越嚴重,有時候寫著詩,筆就跑偏了,字都疊在一起。
他沒錢看大夫,自己找點草藥煮水喝,效果可想而知。有一次韓愈來看他,一進門就看見張籍湊在蠟燭跟前,眼睛離紙只有幾寸遠,還在那兒一筆一劃地寫,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不是哭,是眼睛疼得受不了。
韓愈心疼得不行,趕緊給他找了個好大夫,開了藥,可張籍的眼睛還是沒好利索,時好時壞,最后落下個“半盲”的毛病。長安城里的人私下里都叫他“窮瞎張太祝”,有的是同情,有的是嘲笑。
第九十一章張籍:從窮書生到“張水部”
張籍倒是不怎么在乎別人怎么叫他。有朋友勸他:“要不你跟韓先生說說,讓他幫你換個輕松點的官,至少能多掙點錢看病。”張籍搖搖頭:“韓先生已經幫我夠多了,我不能再麻煩他。再說,這太祝的活兒雖然小,但也是正經差事,我干好自己的本分就行。”
就這么著,他在“窮瞎張太祝”這個位置上,一干就是十年。十年里,他窮得有時候連飯都吃不上,眼睛疼得整夜睡不著,但從來沒放棄過寫詩。他的詩里全是老百姓的苦日子:
“夫是田中郎,妾是田中女。
當年嫁得君,為君秉機杼。
筋力日已疲,不息窗下機。
如何織紈素,自著藍縷衣。”
沒有華麗的辭藻,全是掏心窩子的話,就像他自己的日子一樣,苦,但真實。
有人問他:“你都這樣了,還寫這些干啥?”張籍笑了笑,眼睛瞇成一條縫:“我見過太多像我一樣的苦人了,我不寫,誰替他們說話?”
五十歲才“轉運”:當上官了,心卻淡了
張籍的“轉運”,來得比誰都晚。直到他五十歲那年,也就是元和十五年(820年),他才終于從從九品的太祝,升到了國子監助教——雖然還是個小官,但至少不用再天天搞祭祀了,還能教學生讀書,俸祿也漲了點。
這之后,他的仕途才算慢慢順了起來。沒過幾年,又升了水部員外郎,管的是水利、漕運這些事,雖然還是不算大官,但好歹有了實權,人們也不叫他“窮瞎張太祝”了,改叫“張水部”——這稱呼,聽著就比之前體面多了。
再后來,他又升了主客郎中,最后官至國子司業,從四品——這在唐朝,算是中層官員了,比他當年那個從九品的太祝,簡直是天壤之別。
按說五十歲才熬出頭,該好好享受享受了吧?可張籍偏偏不。他當了大官,還是住在之前那個小破屋里,沒買大房子,沒娶小老婆,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寫詩、看書,跟當年那個窮書生沒啥兩樣。
有一次,韓愈約他出去踏春,說長安城外的花開得正好,一起去喝酒賞景。韓愈是他的恩人,換別人早就滿口答應了,張籍卻婉拒了。他給韓愈回了首詩,里面有兩句:
“家貧無易事,身病足閑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