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重相訪,莫學阮郎迷。”
寫完,她把詩讀了一遍,眼淚又掉了下來——這哪是寫詩,這是把心里的惦記、擔心、甚至一點點“警告”,都寫進去了。她把詩折好,放進信封,想等閻伯鈞的第一封信來,就把這封《送閻二十六赴剡縣》寄給他。
日子一天天過,李冶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觀門口問有沒有她的信。一開始,閻伯鈞的信來得很勤,信里寫剡縣的風景,寫他處理的公務,寫他喝著她給的茶葉時的想念,李冶每次收到信,都能高興好幾天,拿著信跟陸羽、皎然分享,連走路都帶著風。
可過了半年,信來得越來越慢,有時候一個月才來一封,信里的話也越來越短,只說“一切安好,勿念”。李冶心里有點慌,卻沒抱怨,每次寫信都跟他說觀里的事:“海棠又開了,我撿了些花瓣,曬干了裝在罐子里,等你回來給你泡茶”“陸羽的《茶經》寫了一半,他說等你回來,要跟你一起品新茶”。
有一天,下起了大雨,雨點砸在屋頂上,“噼里啪啦”響,像敲在人心上。李冶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雨簾,想起去年跟閻伯鈞一起去海邊的場景——那天風大,海水拍著礁石,閻伯鈞牽著她的手,說“海水真深,一眼望不到底”。
她想起他好久沒回信了,心里的想念像潮水一樣涌上來,比那天的海水還洶涌。她拿起筆,在紙上寫下: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別人都說海水最深,可他們哪里知道,她的相思比海水還深一半;海水再深,也有岸邊,可她的相思,卻像沒有邊的天,看不到頭——她又寫下: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這就是后來的《相思怨》。寫完這首詩,李冶沒像上次那樣折起來,而是貼在墻上,每天都看一眼。有時候陸羽來,看到這首詩,會嘆口氣:“你這丫頭,把相思寫得比海還沉,閻伯鈞要是看到,肯定會急著回來的。”
李冶笑著:“我想告訴他,我在想他,很想很想。”
又過了一個月,閻伯鈞的信終于來了。信里說,他前陣子忙著處理縣里的水災,沒來得及寫信,還說再過兩個月,他就能請假回湖州一趟。
李冶拿著信,跑到院子里,對著海棠樹又笑又跳,連皎然和尚路過都被她嚇了一跳:“阿冶,你這是怎么了?跟撿了寶似的。”
“閻伯鈞要回來了!”李冶舉著信,聲音都帶著顫,“他說再過兩個月就回來!”
皎然笑著點頭:“好,好,回來就好。你那首《相思怨》,總算沒白寫。”
兩個月后,閻伯鈞真的回來了。他還是穿著那件青布長衫,瘦了點,黑了點,手里拎著個大布包,里面裝著剡縣的特產,還有一本他手抄的《剡溪集》。
李冶在觀門口等他,看到他的身影,跑著撲過去,差點把他撞倒。閻伯鈞趕緊扶住她,笑著說:“慢點,我又跑不了。”
“你怎么才回來?”李冶仰著頭看他,眼睛里有淚光,卻帶著笑,“我還以為你要學阮郎,不回來了呢。”
閻伯鈞從懷里掏出一張紙,遞給她——正是她之前寫的《送閻二十六赴剡縣》。原來他早就收到了這首詩,一直帶在身上。
“我怎么會學阮郎?”他摸了摸她的頭,“我每天都看這首詩,想著要是不回去,你肯定會不理我了。”
兩人并肩走進玉真觀,陸羽煮好了茶,皎然也在茶寮里等著。茶寮里飄著茶香,窗外的海棠開得正好,閻伯鈞給大家講剡縣的事,李冶坐在他旁邊,偶爾插一句話,眼睛里的光,比春天的太陽還亮。
后來,有人問李冶:“你跟閻伯鈞分開那么久,就不怕他變心嗎?”
李冶笑著說:“怕啊,怎么不怕?可我更怕他不知道我在想他。愛一個人,就得敢說出來,敢把心里的相思寫給他看,就算最后沒結果,也不后悔。”
李冶的愛情,不扭扭捏捏。她敢在分別時寫下“莫學阮郎迷”的警告,敢把相思寫得比大海還深,敢在愛人面前坦露自己的想念——這樣的愛,熱烈又真誠,比那些藏著掖著的閨怨詩,浪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