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叫儀甫。”阿襄摸著肚子,笑得溫柔。
開元六年的冬天,孟儀甫出生了。是個胖小子,哭聲特別響。孟浩然抱著孩子,看著阿襄虛弱的笑臉,覺得這輩子的苦都值了。
他沒錢請奶娘,就學著給孩子換尿布、喂奶,夜里孩子哭了,他就起來抱著哄,讓阿襄好好休息。
儀甫慢慢長大,會走路了,就跟著孟浩然在山里轉(zhuǎn)。孟浩然去采藥,他就跟在后面撿小石子;孟浩然坐在石頭上寫詩,他就趴在旁邊畫畫,畫得歪歪扭扭,卻總說“畫的是爹和娘”。阿襄看著父子倆,總是笑著說:“儀甫跟你小時候一樣啊,都愛往山里跑。”
有回儀甫問:“爹,我們?yōu)槭裁床蝗敔敿已剑课蚁肟纯礌敔敿业拇笤鹤印!?/p>
孟浩然愣了愣,摸了摸兒子的頭:“等你再長大點,爹就帶你去。”
其實他心里也不好受,畢竟是親生爹娘,一想到阿襄受的委屈,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阿襄知道他的心思,就勸他:“要不,你給爹娘寫封信吧,說說儀甫的事,他們要是想孩子了,就讓他們來山上看看。”
孟浩然聽了阿襄的話,寫了封信,托人送到孟家。沒過幾天,孟老娘就來了,抱著儀甫哭了半天,說孟老爹其實也想孫子,就是拉不下臉。
從那以后,孟老娘常來山上,有時帶些布料,有時帶些點心,孟老爹雖然沒來,卻讓老娘帶話,說讓孟浩然好好教儀甫讀書,以后考個功名。
日子就這么不緊不慢地過著。儀甫十歲那年,能背不少詩了,孟浩然帶著他去參加襄陽城里的詩會,有人夸儀甫聰明,孟浩然就笑著看阿襄,眼里滿是驕傲——要是沒有阿襄,就沒有現(xiàn)在的他,沒有這個家。
有回晚上,儀甫睡了,孟浩然和阿襄坐在院里的丁香樹下(是從韓家移栽來的,每年都開花),看著天上的月亮。阿襄靠在孟浩然肩上:“還記得咱們第一次定情,就是在丁香樹下。”
“當然記得。”孟浩然握著她的手,“那時候我就想,這輩子能跟你在一起,就算沒考功名,沒當大官,也值了。”
阿襄笑了:“我也是。能跟你在一起,有儀甫,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后來孟浩然名氣越來越大,有人勸他去長安求官,說以他的才華,肯定能當上個好官。他猶豫過,一想到阿襄和儀甫,就放棄了——他怕去了長安,就不能常陪在他們身邊,怕山里的家沒人照顧。
“我就在襄陽陪著你們,寫寫詩,種種地,挺好。”孟浩然跟阿襄說。
阿襄點點頭:“你在哪,我和儀甫就在哪。”
儀甫長大后,也像孟浩然一樣,喜歡讀書,卻不想考功名,說想留在襄陽,陪著爹娘。孟浩然沒反對,只說:“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爹都支持你。”
晚年的孟浩然,身體不太好,常咳嗽,阿襄就每天給他煮梨湯,儀甫也常上山采些潤肺的草藥。有回孟浩然躺在床上,看著阿襄給自己掖被角,又看著儀甫在旁邊磨墨,突然覺得,這輩子最對的事,就是當年沒聽爹娘的話,執(zhí)意娶了阿襄。
“阿襄,”孟浩然拉著她的手,“要是有下輩子,我還娶你。”
阿襄眼圈紅了,握緊他的手:“嗯,下輩子我還嫁你。”
窗外的丁香樹開得正盛,風一吹,花瓣落在窗臺上,像撒了把碎雪。
孟浩然看著那些花瓣,想起十八歲那年在酒肆里初見阿襄的模樣,想起她遞給自己的那塊桂花糕,想起她在丁香樹下寫的那句詩——原來這輩子的深情,早就藏在那些細碎的日子里,藏在兩人相握的手心里,藏在儀甫的笑聲里,從來都沒變過。
世人都知道孟浩然的山水詩寫得好,知道他“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知道他“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這輩子最好的“詩”,不是寫在紙上的,是韓襄客,是孟儀甫,是他們在鹿門山那間茅屋里,一起過的那些平凡又溫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