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里,白居易寫了不少關于樊素小蠻的詩,比如“樓暗攢倡婦,堤長簇販夫”“蠻娘吟弄滿寒宵,玉露初零秋夜長”,看起來是寫歌姬的生活,其實是寫自己的心境——看著別人熱鬧,自己卻像個局外人,明明在笑,心里卻在哭。
十八歲的“離別”:不是狠心,是不敢耽誤
白居易養家妓,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姑娘們長到十八歲,就會被送走——要么幫她們找個好人家嫁了,要么給點錢,讓她們自己謀生,絕不會留到更老。
有人說他“狠心”,養了幾年說送就送,一點情分都沒有。沒人知道,他是怕——怕姑娘們在身邊待久了,耽誤了青春,就像當年他耽誤了湘靈一樣。
他還記得樊素剛來時,才十五歲,怯生生的,連話都不敢多說。三年后,樊素長到十八歲,出落得更漂亮了,唱歌也更動聽了。白居易看著她,想起了當年十五歲的湘靈,也是這樣亭亭玉立,卻因為等自己,耽誤了一輩子。
那天晚上,他找樊素談話,把一個裝著銀子的布包遞給她:“樊素,你今年十八了,該找個好人家了。這銀子你拿著,是我給你的嫁妝,找個老實人,好好過日子,別像我這樣,耽誤別人。”
樊素愣了,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先生,我不想走,我想留在您身邊,陪您唱歌。”
白居易別過臉,不敢看她的眼睛:“傻姑娘,留在我身邊有什么好?我都快七十了,陪不了你幾年。你還年輕,得有自己的日子,別跟我耗著。”
第七十五章白居易晚年的“放縱”
其實他心里也舍不得——樊素的歌,陪他熬過了多少個孤獨的夜晚;樊素剝的櫻桃,是他晚年最甜的滋味。可他更怕的是,會像當年對湘靈一樣,給不了樊素未來,最后讓她也落得個“終身未嫁”的下場。
送走樊素那天,白居易沒去送,躲在書房里,看著墻上樊素唱過的樂譜,眼淚掉在紙上,暈開了墨跡。他想起當年離開符離時,湘靈也是這樣哭著送他,而現在,他成了那個“被留下”的人,才懂當年湘靈的委屈。
后來小蠻也長到了十八歲,白居易一樣送她走了。小蠻走的時候,把自己跳壞的舞鞋留給了他,說:“先生,這個您留著,想我的時候,就看看它。”白居易接過舞鞋,摸了摸上面的補丁,又想起了湘靈送他的布鞋——都是姑娘們的心意,他終究還是沒能留住。
有人問他:“既然舍不得,為啥還要送她們走?”白居易嘆了口氣:“我這輩子,耽誤了一個湘靈,不能再耽誤更多姑娘了。她們的青春,不該浪費在我這個老頭身上。”
他送出去的,不只是家妓,是對自己的救贖——他知道彌補不了湘靈,盡量別再讓遺憾重演。那些被他送走的姑娘,后來大多嫁了好人家,有的還會托人給白居易帶點家鄉的特產,說“謝謝先生當年放我走”。白居易收到特產,總會笑著說“好,好,過得好就好”,可眼睛里,總會閃過一點湘靈的影子。
填不滿的窟窿:熱鬧過后,還是孤獨
送走樊素小蠻后,白居易又養過幾個家妓,都沒待多久,到了十八歲,還是會送走。他以為這樣就能少點遺憾,每次送走一個,心里的窟窿就大一點——他發現,不管有多少年輕姑娘陪著,不管院子里多熱鬧,他還是會想起湘靈。
有次重陽節,劉禹錫他們來家里喝酒,讓歌姬唱《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歌聲剛起,白居易就紅了眼睛——當年在符離,重陽節的時候,湘靈會給他送自家蒸的粟米糕,說“先生(那時候湘靈總跟著別人叫他‘先生’),重陽節要吃糕,不然會掉魂”。現在糕還能吃到,可送糕的人,再也見不到了。
他端著酒杯,一口接一口地喝,沒一會兒就醉了。醉了之后,他拉著劉禹錫的手,絮絮叨叨地說:“夢得(劉禹錫的字),你說我這輩子,是不是很失敗?想娶的人沒娶到,想做的事沒做完,現在老了,身邊連個真心說話的人都沒有……”
劉禹錫拍著他的背,沒說話——他知道,白居易心里的苦,不是喝酒能解的,也不是歌姬能填的。那個叫湘靈的姑娘,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掉,也忘不了。
其實白居易自己也清楚,養家妓不過是自欺欺人。他在詩里寫“笙歌罷曲辭賓侶,庭竹移陰就小齋。燈火下樓臺,月照平沙。溪水無情似有情,入山三日得同行”——笙歌散了,客人走了,還是剩下自己,連溪水都比人有情,能陪自己走三天,可湘靈,連三天的陪伴都沒能多給。
他還寫過一首《感舊》,里面有句
“中庭曬服玩,忽見故鄉履。
昔贈我者誰?東鄰嬋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