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州的日子有多苦?夏天又熱又潮,蚊子能把人咬得睡不著;冬天沒有暖氣,屋里比屋外還冷;劉禹錫是個被貶的官員,當(dāng)?shù)毓賳T不怎么待見他,朋友也少,經(jīng)常一個人對著江水發(fā)呆。這時候,薛氏就成了他的“精神支柱”。
第四十七章劉禹錫的情與痛真心寫進(jìn)歲月里
他要是悶得慌,薛氏就拉著他去江邊散步,指著遠(yuǎn)處的山說“你看那山多高,以后肯定能走出去”;他要是想寫東西,薛氏就幫他磨墨、整理稿子,哪怕看不懂詩里的深意,也會說“寫得真好,以后肯定有人懂”;有時候他生病了,薛氏衣不解帶地照顧,熬藥、擦汗,比自己生病還著急。
有一次,劉禹錫收到長安朋友的信,說以前的同事有的升官了,有的退休了,心里特別不是滋味,跟薛氏念叨“我是不是這輩子就這樣了?”薛氏沒說大道理,就把剛煮好的粥端給他,說“不管怎么樣,我都陪著你。就算一輩子在這兒,也能把日子過好”。
就這么著,薛氏陪著劉禹錫在朗州過了八年。八年啊,從一開始的不習(xí)慣,到后來慢慢適應(yīng),他們在朗州的小屋里,過出了屬于自己的小日子:春天去山上采野菜,夏天在江邊釣魚,秋天曬稻谷,冬天圍著火爐聊天。劉禹錫后來寫的《竹枝詞》,里面有很多“江邊的景”“民間的情”,其實都有薛氏的影子——是她讓他在苦日子里,看到了生活的暖。
命運又跟他開了個玩笑。元和八年(813年),薛氏病倒了。不是什么急癥,是常年在朗州的潮濕環(huán)境里操勞,積勞成疾。劉禹錫到處找醫(yī)生,抓藥,朗州的醫(yī)療條件太差,薛氏的身體還是一天天垮下去。
彌留之際,薛氏拉著劉禹錫的手,說“我不后悔跟你來這兒,就是可惜,沒等到你回長安……”話沒說完,就沒了氣息。
這一次,劉禹錫沒有像失去裴氏時那樣崩潰大哭,而是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看著薛氏的臉,看了很久。也許是痛到極致,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后來《舊唐書·劉禹錫傳》里記載,他為薛氏寫了很多悼亡詩,可惜這些詩大多沒流傳下來。但我們能想象,那些詩里,一定有朗州的山、朗州的江,有他們一起度過的八年時光,有他沒說出口的感謝和不舍。
薛氏走后,劉禹錫在朗州又待了一段時間。每天還是會去江邊散步,但身邊沒了那個陪他說話的人;還是會在院子里種蔬菜,只是沒人再跟他一起摘菜做飯。他看著空蕩蕩的屋子,突然明白:有些光,一旦熄滅,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一生懷念:把情與痛,寫進(jìn)詩里,藏進(jìn)歲月里
兩次失去妻子,對劉禹錫的打擊有多大?我們從他的詩里能看出來。
他后來被貶到夔州,寫“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表面是寫民間女子的愁,其實藏著他自己的痛——他怕對亡妻的思念,也像“花紅易衰”一樣慢慢淡去;實際上,這份愁,卻像“水流無限”,一輩子都沒斷過。
他晚年回到洛陽,寫“寂寂花時閉院門,美人相并立瓊軒”,看到院子里的花,就想起以前陪他看花的裴氏、薛氏;寫“等閑平地起波瀾”,不只是說人心復(fù)雜,更是說他的人生,本來可以有兩段安穩(wěn)的感情,卻偏偏都在最該圓滿的時候,起了波瀾。
有人說,劉禹錫這輩子太苦了,官沒當(dāng)好,親人也沒留住。但他也是幸運的——有裴氏陪他走過青春,有薛氏陪他熬過低谷,這兩個女人,用她們的真心,給了他最溫暖的時光。而他,也用自己的方式,把這份真心永遠(yuǎn)記了下來。
他沒寫過什么“海誓山盟”的情詩,卻在《傷往賦》里寫下“九年而鰥”,把對裴氏的懷念刻進(jìn)文字;他沒留下太多悼念薛氏的詩,卻在后來的日子里,走到哪里都帶著對她的牽掛——看到朗州的江,會想起她;吃到她做過的糖糕,會想起她;甚至聽到民間的情歌,都會想起她曾經(jīng)陪他一起聽的樣子。
晚年的劉禹錫,坐在洛陽的小院里,看著夕陽西下,手里拿著一本舊書,書里夾著一片當(dāng)年裴氏種的桃花瓣,還有薛氏織的一小塊布。他可能會想:如果裴氏還在,看到他中進(jìn)士,會不會更開心?如果薛氏還在,看到他回長安,會不會笑著說“我就知道你能行”?
這些遺憾,成了他人生里的缺口,卻也讓他的詩更有溫度。因為他寫的不是“別人的感情”,是親身經(jīng)歷的甜與痛;他說的不是“空洞的道理”,是歲月教會他的珍惜與懷念。
讀劉禹錫的詩,除了看到他的硬氣,還能看到他的柔軟——那個24歲失去妻子的年輕人,那個在朗州失去陪伴的貶官,那個晚年坐在小院里懷念舊人的老人,其實從未走遠(yuǎn)。他把自己的情與痛,寫進(jìn)了詩里,藏進(jìn)了歲月里,等著我們某天讀起的時候,能輕輕說一句:“哦,原來你也有過這樣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