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劉采春的藝術:大白話藏著真眼淚
表演:用嗓子和動作,讓深情“活”起來
劉采春不只是個“詞人”,她還是個“表演者”——她的詞,得唱出來,得演出來,才能把深情傳到位。光看文字,可能還差點意思;一旦她站在戲臺上,開口一唱,動手一演,那情感就像江水一樣,直接流進觀眾心里。
先說說她的嗓子。她的嗓子不是那種尖細的,是婉轉的,像江南的流水,能柔能剛。唱“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時,她的嗓子里帶著點怨氣,咬字重一點,比如“不喜”“生憎”,能讓人聽出她的恨;唱“朝朝江口望,錯認幾人船”時,她的嗓子會變軟,語速放慢,尤其是唱“錯認幾人船”時,會輕輕嘆口氣,讓人聽出她的失落;唱“金釵當卜錢”時,她的嗓子里帶著點委屈,像在跟人訴苦,讓人聽了心疼。
有次劉采春在南京演出,唱到“金釵當卜錢”時,特意把聲音壓得很低,像在跟身邊人說悄悄話,臺下的觀眾都屏住呼吸,生怕漏了一個字。唱完這句,她還停頓了一下,眼睛里好像有淚光,臺下的一個老婦人當場就哭了,說:“我年輕時也這么干過,我家老頭子去當兵,我把我娘給我的銀鐲子拿出來卜,現在鐲子還在,可他沒回來。”
再說說她的表演動作。她不喜歡花里胡哨的動作,只做最貼合詞意的動作,簡單卻傳神。唱“朝朝江口望”時,她會把手搭在額頭上,身體微微前傾,眼睛望向遠方,像真的在看江面上的船;唱“錯認幾人船”時,她會先眼睛一亮,手往前伸一下,然后又慢慢收回手,肩膀垮下來,臉上露出失落的表情;唱“金釵當卜錢”時,她會假裝從頭上拔下金釵(其實是道具),用手指捏著,輕輕扔一下,然后低頭看,臉上露出緊張的表情,像在等結果。
這些動作雖然簡單,特別能帶動觀眾。有次劉采春在揚州演出,臺下有個小姑娘,跟著她的動作學——劉采春把手搭在額頭上,她也搭;劉采春收回手,她也收回;劉采春露出失落的表情,她也跟著皺眉頭。演出結束后,小姑娘拉著她娘說:“娘,這個阿姨好可憐,她等的人總不回來。”你看,連小孩子都能通過她的動作,感受到詞里的情感,這就是表演的力量。
劉采春還特別會跟觀眾互動。她在臺上唱的時候,會時不時看臺下的觀眾,跟他們點頭,像在跟老朋友聊天。有次她唱到“莫作商人婦”,臺下有個媳婦大聲說:“姑娘,你說得對!我就是商人婦,太苦了!”劉采春聽見了,笑著對她說:“大姐,苦就跟我們說說,別憋在心里。”然后接著唱,臺下的觀眾都覺得特別親切,像在跟自己家姐妹聊天。
這種“唱+演+互動”的方式,讓她的詞不再是紙上的文字,而是活靈活現的故事。觀眾不是在“聽戲”,是在“看自己的生活”——看那個在江邊等船的自己,看那個拿金釵卜卦的自己,看那個盼親人回來的自己。所以,劉采春的戲,能讓賣菜的大媽放下秤,能讓織布的姑娘停下梭子,能讓趕路的商人停下來——因為大家都在她的戲里,看到了自己。
為啥她能把“通俗”和“深情”捏到一起?因為她懂老百姓
劉采春能做到“通俗與深情的完美結合”,根本原因是她“懂老百姓”——她不是高高在上的文人,她是跑江湖的民間藝人,她跟老百姓一起吃飯、一起聊天,她知道老百姓喜歡聽啥、能懂啥、會為啥哭。
她跟著戲班跑江湖,每到一個地方,都會跟當地的老百姓聊天——跟洗衣的大媽聊“你家兒子啥時候回來”,跟織布的姑娘聊“你對象在哪兒經商”,跟開茶館的大叔聊“最近有沒有見過從外地來的船”。這些聊天的內容,都成了她詞里的素材。比如“桐廬人不見,今得廣州書”,就是她聽一個媳婦說“我丈夫走的時候說去桐廬,結果現在從廣州寄信回來”,然后寫進詞里的。
她也經歷過老百姓的苦——戲班趕路時,遇上刮風下雨,驢車陷在泥里,一家人得下來推;演出時,戲臺漏雨,她頂著雨唱,嗓子唱啞了也不敢停,因為要靠演出掙飯錢。這些苦,讓她更能理解老百姓的不容易,更能懂那些思婦的委屈——所以她寫的深情,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是真真切切的“我懂你”。
有次一個文人問劉采春:“你寫的詞為啥這么通俗,卻又這么動人?”劉采春笑著說:“我沒讀過多少書,不會寫那些文縐縐的話。我知道,老百姓喜歡聽實在話,喜歡看實在事。我把我看見的、聽見的、懂的,唱給他們聽,他們覺得‘這說的是我’,自然就會喜歡。”
藝術的最高境界,不是“陽春白雪”,不是讓少數人稱贊,而是“下里巴人”,讓大多數人能懂、能共情。劉采春做到了——她用老百姓的話,講老百姓的事,帶老百姓的情,讓通俗的詞里藏著真眼淚,讓簡單的表演里滿是真感情。
直到現在讀《啰唝曲》,還能感受到那種撲面而來的生活氣息和深情——“不喜秦淮水”的恨,“金釵當卜錢”的盼,“錯認幾人船”的失落,這些情感,跨越了千年,還是能打動我們。因為不管時代怎么變,“等待”的苦、“思念”的甜、“理解”的暖,都是老百姓共通的情感。
劉采春或許不是唐代最有名的詩人,她絕對是唐代最懂老百姓的藝人。她用自己的藝術,給了老百姓一個“說話的機會”,讓那些藏在市井煙火里的深情,被看見、被聽見、被記住——這就是她的藝術最珍貴的地方,也是她能成為中唐“流行天后”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