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君相遇知何處,兩葉浮萍大海中。”
誰也沒想到,大和五年,元稹在武昌任上,突然病了。這次沒挺過去,才五十三歲,就走了。
消息傳到洛陽時,白居易在院子里澆花。手里的水壺“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水流了一地。他愣了半天,才喃喃地說:“微之,你怎么不等我了?”
那天晚上,白居易把元稹寫給自己的詩稿全找出來,攤在桌子上。一盞油燈,一個老人,對著滿桌的詩,哭了一整夜。那些詩稿,有的紙都黃了,有的上面還有元稹的淚痕,有的是倆人一起改的痕跡——那些年的日子,好像又回到了眼前。
后來白居易寫了《思舊》,詩里說:
“退之服硫黃,一病訖不痊。
微之煉秋石,未老身溘然。
杜子得丹訣,終日斷腥膻。
崔君夸藥力,經(jīng)冬不衣綿。
或疾或暴夭,悉不過中年。
唯予不服食,老命反遲延。”
他把元稹和韓愈、杜牧這些好朋友并列,說他們都走得早,自己還活著,活著的人,才最孤單。
元稹走后,白居易把倆人的唱和詩整理出來,編成了《元白唱和集》。他在序里寫:
“江南好風景,風景舊曾諳。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江南再美,沒有元稹一起看,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晚年住在洛陽,沒事就翻《元白唱和集》,翻到倆人當年在秘書省寫的詩,還會笑著說:“微之,你這韻腳當年就錯了,我還沒跟你算賬呢!”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千首詩,一輩子
現(xiàn)在讀白居易和元稹的詩,還能感覺到那種熱乎乎的情誼。不是什么“高山流水遇知音”的虛話,是“我貶官,你在病床上為我寫詩”的真心;是“我想你,就寄一包茶葉給你”的實在;是“你走了,我把咱們的詩編起來,想你就翻一翻”的牽掛。
他們這輩子,官沒當多大,還總被貶來貶去,他們用一千多首唱和詩,把“知己”這兩個字,寫得明明白白。就像白居易說的
“平生故人,去我萬里,瞥然塵念,此際暫生”
——不管你在天涯海角,想起你,讀起你的詩,就好像你還在我身邊。
一千多年過去了,長安的胡餅攤早沒了,通州的漏雨屋也沒了,白居易和元稹的詩還在,他們的情誼還在。要是哪天讀起“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說不定還能想起,在中唐的煙火里,有兩個愛寫詩的小伙子,用一輩子的時間,寫了一場最動人的知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