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韋莊:在亂世里顛沛的少年
公元859年的冬天,長安城南的一條小巷里,寒風跟刀子似的往破屋子里鉆。墻角的油燈忽明忽暗,照著一個凍得縮成一團的少年——他就是韋莊,才十歲出頭,手里攥著一本翻得卷邊的《韋蘇州集》,手指凍得發紫,卻還在跟著油燈的光,一個字一個字地念: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這書里的詩,是他太爺爺韋應物寫的。想當年,韋應物是蘇州刺史,出門有車馬,回家有仆人,寫詩喝酒,何等風光;到了韋莊這輩,家道中落得連鍋底都快朝天了——父親早死,母親帶著他和妹妹,靠縫補漿洗勉強糊口,哪還有半點“名門望族”的樣子?
韋莊不管這些,他就認一個理:太爺爺能寫出這么好的詩,我也能;太爺爺能當大官,我也能考。就是這份“認死理”,讓他從長安的破屋子,走到了江南的煙雨中,把少年的苦、漂泊的難,全熬成了詩里的字。
破屋子里的韋家郎:餓著肚子也要讀書的“倔小子”
韋莊的少年時光,就兩個關鍵詞:“窮”和“拼”。
先說“窮”。有多窮?冬天沒有炭火,他就把妹妹的舊棉襖裹在身上,還是凍得直跺腳;家里買不起米,母親就煮點稀粥,他總是讓妹妹多喝一碗,自己啃著硬邦邦的窩頭,就著咸菜讀書。有一回,鄰居大媽看見他凍得手都握不住筆,心疼地說:“莊兒啊,別讀了,跟我去賣菜吧,好歹能混口飽飯!”
韋莊卻搖搖頭,把凍僵的手放在嘴邊哈口氣,接著寫:“大媽,我太爺爺是韋應物,我不能給祖宗丟臉。”
這話聽著有點“軸”,可他是真的拼。沒錢買燈油,他就等到月亮出來,借著月光讀書;買不起新書,他就去書鋪里“蹭讀”——站在人家鋪子門口,從開門讀到關門,掌柜的趕他,他就換一家,有時候一站就是一整天,腿都麻了。
有一年夏天,長安下大雨,破屋子漏得跟篩子似的,韋莊把書揣在懷里,躲在床底下,借著從門縫里透進來的光接著讀。母親看著他,眼淚都掉下來了:“兒啊,要不咱不考了,娘再找份活計,總能養活你。”
韋莊爬出來,抹了把臉上的雨水,笑著說:“娘,沒事,等我考上了,咱就住大房子,再也不用漏雨了。”
現實比他想的殘酷多了。他第一次去考科舉,才二十歲,背著母親縫的舊行囊,揣著幾個干饅頭,走進了長安的考場。他覺得自己準備得夠充分了,下筆如有神,可放榜那天,他從榜頭看到榜尾,看了三遍,都沒找到“韋莊”兩個字。
那天的長安,陽光特別毒,他站在榜前,汗流浹背,卻覺得渾身發冷。旁邊有人中了舉,歡呼雀躍,還有人沒中,蹲在地上哭。韋莊沒哭,也沒說話,只是默默地走回小巷,路上買了個燒餅,啃著啃著,眼淚就掉下來了——不是因為沒考上,是覺得對不起母親的期待。
他沒認輸。回到家,他把舊行囊一放,對母親說:“娘,明年我再考。”
就這么著,他考了一次又一次,從二十歲考到三十歲,長安的考場去了七八回,卻次次落榜。有人嘲笑他:“韋家都敗落了,還想當大官?做夢吧!”他聽了,不惱也不辯,只是把更多的時間泡在書里——別人讀詩是為了消遣,他讀詩是為了活命,為了給母親和妹妹一個像樣的家。
長安城里的血與火:《秦婦吟》里藏不住的痛
公元880年,韋莊三十五歲,這一年,他沒去考科舉——不是不想考,是長安都快沒了。
這年冬天,黃巢帶著起義軍打進了長安。城破那天,韋莊正在家里讀書,聽見外面喊殺聲震天,接著就是火光沖天。他趕緊拉著母親和妹妹,跟著逃難的人群往城外跑。
路上的景象,他一輩子都忘不了:以前繁華的天街(長安的主干道),現在到處是尸體,有當官的,有老百姓,還有小孩;皇宮里的內庫(皇帝的寶庫)被燒得噼啪響,錦繡綢緞燒成了灰,飄在空中,跟黑色的雪似的;有個老婆婆抱著死去的孫子,坐在路邊哭,哭聲比寒風還刺耳。
韋莊帶著家人,一路躲躲藏藏,有時候躲在破廟里,有時候藏在莊稼地里,好幾次差點被起義軍抓住。有一回,他們在一個村子里落腳,遇見一個從長安逃出來的婦人,大家都叫她“秦婦”。秦婦跟他們講起長安城里的慘狀:“起義軍進城那天,我家男人被砍死了,孩子被搶走了,我躲在井里,才撿回一條命……”
韋莊聽著,心里像被刀扎一樣。他見過繁華的長安,也見過落魄的長安,可從來沒見過這么慘的長安——以前他寫詩,寫的是“春風得意”,寫的是“鄉愁”,可那天,他覺得那些詩都太輕了,輕得扛不住眼前的苦難。
后來,他帶著家人逃到了洛陽,住在一個破客棧里。晚上,家人都睡了,他坐在油燈下,想起秦婦說的話,想起長安城里的火光和尸體,再也忍不住,拿起筆,一口氣寫下了一首長詩——《秦婦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