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劉采春:市井里的文化燈塔與柔情
中唐蘇州的玄妙觀前,圍著里三層外三層的人——最前面的蹲在地上,中間的踮著腳尖,后面的爬到旁邊的菜攤上,都為看“采春班”的演出。
劉采春一開口,連賣糖葫蘆的都忘了吆喝,連趕驢車的都停了腳——她的戲,不只是逗樂解悶,更像一面鏡子,照出了當時老百姓的日子;她的歌,也不只是流行小調,而是扎進民間文化里的根,連千年后的我們,都能順著這根,摸到大唐市井的煙火氣。
而舞臺背后的她,卸下戲服,也是個會疼女兒、會跟丈夫拌嘴的普通女人,把柔情藏在趕路的驢車里、縫補的戲服上。
民間生活的“活史書”,后世通俗藝術的“引路人”
正史是給帝王將相寫的“精裝書”,那劉采春的《啰唝曲》和表演,就是給老百姓寫的“家常日記”——里面記的不是宮廷政變、邊疆戰事,是商人媳婦的眼淚、碼頭的等待、過日子的苦與盼,這些細碎的日常,偏偏是正史里最缺的,也是最能讓我們讀懂“中唐老百姓怎么活”的關鍵。
照見中唐民間的“真日子”:商人多了,分離也多了
中唐跟盛唐不一樣了——盛唐時大家都盯著長安的皇宮,中唐時江南的商船多了,“經商”不再是丟人的事,好多男人放下鋤頭,駕著船去揚州、廣州做買賣。男人走了,家里的媳婦怎么辦?正史里寫“商旅益盛”,卻沒寫這些媳婦怎么過日子;文人詩里寫“閨怨”,卻沒寫她們會拿金釵卜卦、會在碼頭錯認船。劉采春卻把這些都唱了出來。
聽《啰唝曲》里的“莫作商人婦,金釵當卜錢”——不是她瞎編,是她跑江湖時真見得多了。在杭州的碼頭,她見過王嬸把陪嫁的銀鐲子當卜具,扔一次哭一次;在紹興的市集,她見過李嫂每天天不亮就去江邊,看見掛“廣州”旗子的船就跑過去,結果每次都空著手回來。這些場景,正史里不會記,劉采春的詞記了,成了最生動的“社會檔案”。
有次越州刺史元稹跟她聊天,說:“我看你的詞,比我讀的《郡國志》還懂江南。”劉采春笑著說:“大人讀的是州府的事,我唱的是老百姓的事——他們的日子,都在碼頭、在灶臺、在等男人的眼淚里呢。”
確實,從她的詞里,可以摸清中唐民間的“脈搏”:比如“桐廬人不見,今得廣州書”,說明商人做生意不是固定在一個地方,會從桐廬跑到廣州,路途遠、歸期不定;比如“黃河清有日,白發黑無緣”,說明當時女人都怕等丈夫等老了,怕“他回來時,我已經認不出了”。這些細節,讓我們知道,中唐的“繁華”不只是揚州的鹽商、蘇州的絲綢,還有背后無數個等待的家庭——劉采春把這些“不顯眼的繁華”唱了出來,讓大唐不再只有帝王的輝煌,還有老百姓的活色生香。
給后世通俗藝術“搭梯子”:大白話也能成好作品
劉采春最了不起的,不是唱紅了幾首詞,是她讓“通俗”成了一種能傳下去的藝術風格——以前文人總覺得“大白話登不了臺面”,寫詩得用典故、講對仗,可劉采春偏不,她用“不喜秦淮水”“錯認幾人船”這種老百姓嘴邊的話,照樣能把人唱哭。后來的民間藝術,好多都踩著她搭的“梯子”往上走。
看元代的散曲,關漢卿寫《竇娥冤》,竇娥哭爹時唱“爹爹,你直恁的信口胡言!”,多直白?跟劉采春的“莫作商人婦”一個路子,不繞彎子,有啥說啥。還有明清的民歌,比如《掛枝兒》里的“想郎想得肝腸斷,淚濕了紅繡衫”,跟《啰唝曲》的“朝朝江口望,錯認幾人船”,都是用最樸素的話寫最真的情,沒有半分矯揉造作。
就連現在江南還在唱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語言通俗,旋律婉轉,跟劉采春唱《啰唝曲》的路子也像——都是老百姓愛聽、愛唱,能隨口哼出來的。有個研究民間音樂的老先生說:“劉采春是把‘民間話’變成‘藝術話’的第一人,沒有她,后世的民間小調可能還在‘模仿文人詩’,找不到自己的路子。”
她的表演風格也影響了后來的戲曲。以前的“參軍戲”多是男人演,劉采春加了女人的視角,還把“唱”和“演”揉得更緊——她唱“金釵當卜錢”時,會真的做“扔金釵”的動作;唱“錯認幾人船”時,會真的“踮腳望”。后來的越劇、黃梅戲,好多旦角表演“思夫”,都會學她的樣子:比如《天仙配》里七仙女等董永,會站在門口“朝朝望”,眼神里的盼與失落,跟劉采春當年的表演,隔著千年都能看出傳承。
劉采春就像民間文化的“燈塔”——她沒在皇宮里演過,沒被皇帝夸過,可她的光,照在市集的戲臺、碼頭的石階、老百姓的院子里,讓通俗的、來自生活的藝術,也能活得有底氣、傳得遠。
后臺的柔情——驢車里的家,戲服里的暖
舞臺上的劉采春,是能讓觀眾哭、讓觀眾笑的“角兒”;一卸了戲服,她就是周季崇的媳婦、周德華的娘、周季南的嫂子,會累、會煩、會心疼人,把柔情藏在最普通的日常里。
家庭戲班:不是伙伴,是“拆不散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