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濤比元稹大11歲,是當時有名的“女校書”,詩寫得好,人也有氣質。倆人認識的時候,元稹正在四川當監察御史,聽說了薛濤的名聲,就特意去見她。一見面,倆人就聊得停不下來——薛濤懂詩,也懂官場的苦,元稹跟她聊自己的理想,聊被貶的委屈,薛濤都能接住。
那段時間,倆人天天一起游山玩水,寫詩唱和。元稹寫“別后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云高”,薛濤就回“芙蓉新落蜀山秋,錦字開緘到是愁”。感情最濃的時候,元稹甚至跟薛濤說“等我回長安,就來接你”。
元稹調回長安后,就再也沒提過接薛濤的事。薛濤知道后,也沒糾纏,只是把常用的紅色箋紙換成了灰色,寫了首《春望詞》,淡淡道盡了失望:
“風花日將老,佳期猶渺渺。不結同心人,空結同心草。”
后來元稹又遇到了劉采春。劉采春是個歌女,不僅唱得好,還會寫樂府詩。元稹看了她的詩,又聽了她的歌,當場就贊不絕口:“言辭雅措風流足,舉止低回秀媚多。”倆人很快走到了一起,元稹還為她寫了不少詩。可這段感情,最后也沒個結果——元稹后來被貶,倆人就慢慢斷了聯系。
這么一看,元稹確實夠“多情”:跟鶯鶯始亂終棄,跟薛濤許下承諾又失信,跟劉采春也是聚少離多。可你要是真說他“薄情”,他又能為韋叢寫下“曾經滄海”的句子,一輩子都沒忘。
其實說到底,元稹的“多情”,也藏著那個時代文人的無奈。他是寒門出身,一輩子都在跟“前程”較勁——娶韋叢是為了前程,放棄鶯鶯是為了前程,就連跟薛濤、劉采春的感情,也不得不讓位于仕途。他不是沒有真心,只是在“感情”和“前程”之間,他每次都選了后者。就像他寫的“功成卻憶江南樂,煙波釣叟無煩惱”——他也想過逍遙自在的日子,現實不允許,他背著“薄情”的名聲,在宦海里接著闖。
詩風里的真:“平淺明快”藏深情,唱和詩里見性情
不管元稹的情感世界有多爭議,有一點沒人能否認——他的詩寫得是真的好,而且有自己的特色。后人說他的詩“平淺明快中見麗絕”,意思就是說,他的詩語言不復雜,像嘮家常,可越家常,越能寫出動人的味道。
比如那首《菊花》:
“秋叢繞舍似陶家,遍繞籬邊日漸斜。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
你看這詩,沒有生僻字,也沒有華麗的比喻,就是寫繞著院子里的菊花走,直到太陽下山,然后說“不是我偏愛菊花,是因為菊花開完,就再也沒有別的花了”。可細細品,里面藏著他的志趣——菊花在秋天開,不跟春天的百花爭艷,就像他自己,哪怕在官場上受打壓,也不跟那些貪官同流合污。簡單的兩句話,把自己的高潔心思全寫出來了,這就是“平淺明快中見麗絕”。
還有他的“次韻相酬”,更是開創了詩壇的新玩法。“次韻相酬”就是說,朋友寫了一首詩,他按朋友詩的韻腳,再寫一首回應。比如白居易寫了首《長恨歌》,元稹就按《長恨歌》的韻腳,寫了首《連昌宮詞》;白居易被貶江州,寫了《琵琶行》,元稹就寫了《琵琶歌》回應。
這種寫法以前也有,但沒人像元稹和白居易這樣玩得這么頻繁、這么認真。倆人光是“次韻相酬”的詩,就有幾百首,被稱為“元白唱和”。后來嚴羽在《滄浪詩話》里批評這種寫法,說“次韻最害人詩”,因為太看重韻腳,容易束縛思想。可不得不承認,這種寫法影響了后來很多詩人,比如蘇軾、黃庭堅,都玩過“次韻相酬”。
元稹的詩,不管是悼亡詩、愛情詩,還是唱和詩,都有一個共同點——“真”。他不裝,不端著,心里想什么,就寫什么。
想念韋叢了,就寫“惟將終夜長開眼”,不掩飾自己的悲痛;跟薛濤分開了,就寫“別后相思隔煙水”,不假裝自己不在乎;被貶了,就寫“垂死病中驚坐起”,不隱藏自己的憤懣。他的詩里沒有“假大空”,全是實實在在的情緒,就像一個朋友在跟你聊天,掏心掏肺。
也正是因為這份“真”,他的詩才能流傳千年。哪怕過了一千年,我們讀他的“曾經滄海難為水”,還是能感受到那種失去摯愛的痛;讀他的“不是花中偏愛菊”,還是能摸到他骨子里的倔強;讀他的“垂死病中驚坐起”,還是能體會到他在宦海里的無奈。
情也好,詩也罷,都是真實的元稹
聊完元稹的情感和詩,你可能還是會問:他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壞人?是深情還是薄情?
其實沒必要給元稹貼這么多標簽。他就是個普通人,有優點也有缺點:他有“為百姓做事”的理想,也有“為前程妥協”的現實;他能對韋叢一輩子深情,也能對鶯鶯、薛濤失信;他能寫出“曾經滄海”的千古名句,也能因為“次韻相酬”被人批評。
正是這些不完美,才讓元稹變得真實。他不是詩里的“圣人”,也不是罵名里的“渣男”,他就是一個在唐朝中期的宦海里掙扎、在情感里糾結的文人——他想做好官,想寫好詩,想愛一個人,可現實總讓他顧此失彼。
最后,用他的一句詩來總結他吧:
“老去心情隨日減,遠來書信隔年聞。”
一輩子過去了,官沒當多久,情沒愛明白,他把所有的遺憾、所有的真心,都寫進了詩里。千年后,我們讀他的詩,就像在聽一個老朋友講故事,講他的苦,他的痛,他的愛,他的遺憾——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