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二年(761年),王維的身體越來越差,咳嗽、氣喘,連下床都困難。他知道時日無多,最放心不下的,還是王縉——那時候王縉又被派出去辦事,還在回京的路上。
王維躺在病床上,一遍又一遍地問家里的仆人:“你去看看,你家大人(王縉)回來了嗎?”仆人每次都搖頭,說:“還沒消息呢。”王維就嘆口氣,閉上眼睛,可沒一會兒又睜開,好像怕睡著了,就再也見不到弟弟了。
有一天,王維精神好了一些,讓仆人拿來紙筆,他想給王縉寫最后一封信。他的手一直在抖,字寫得歪歪扭扭,每一個字都用盡了力氣:“縉弟,兄恐不能待你歸矣。輞川的房子已備好,可惜不能與你同游。你要好好保重,多為百姓做事,勿念兄。”
寫完信,他把信緊緊攥在手里,慢慢地閉上眼睛,再也沒睜開。這一年,王維61歲,死在他最愛的輞川別業里,身邊沒有親人,只有那封信,還帶著他的體溫。
幾天后,王縉終于趕回長安,一進城門,就聽說了王維去世的消息。他瘋了一樣往輞川跑,到了別業,看見的一座新墳,還有仆人手里那封沒寄出去的信。王縉接過信,讀著讀著,就蹲在墳前哭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撕心裂肺:“哥,我回來了,你怎么不等我啊……”
按照王維的遺愿,王縉把他葬在了輞川清源寺旁的母親墓邊——王維從小就跟母親親,跟弟弟親,死后也要跟母親、跟弟弟“離得近一點”。王縉在墓前種了一棵銀杏樹,說:“哥,這棵樹陪著你,我也會常來看你。”
后來,王縉當了宰相,權傾朝野,他每次路過輞川,都會去王維的墓前坐坐,有時候帶一壺酒,有時候帶一張自己寫的字,跟哥哥說說話:“哥,今天朕夸我辦事辦得好,我想起你以前教我寫文章的樣子了”“哥,輞川的草又綠了,你要是還在,肯定又要寫詩了”……
再后來,王縉老了,辭官后就住在輞川,守著王維的墓,守著那棵銀杏樹。直到他去世,也葬在了輞川,離王維的墓不遠——這一次,他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現在,輞川的那棵銀杏樹還在,已經有一千多年了,樹干粗得要好幾個人才能抱過來,枝葉郁郁蔥蔥,每年秋天,金黃的葉子落滿一地,像鋪了一層金子。當地人說,這棵樹是王維和王縉兄弟情的見證,每一片葉子,都在訴說著他們的故事。
詩里的牽掛:他的每一句“思親”,都是寫給弟弟的“情書”
王維一輩子寫了上千首詩,有寫山水的,有寫禪意的,最動人的,還是那些寫“兄弟情”的詩——每一句里,都藏著對王縉的牽掛。
除了那首家喻戶曉的《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王維還寫過一首《留別山中溫古上人兄并示舍弟縉》,詩里說:
“舍弟官崇高,宗兄此削發。荊扉但灑掃,乘閑當過歇。”
意思是“我弟弟現在官做得大,我這個當哥哥的,以后就在山里住著。家里的門我會經常打掃,你有空就來歇歇腳。”
那時候王維還沒老,在為跟弟弟“以后一起住”做打算了。他想象著在山里種地、寫詩,王縉有空就來看看他,兄弟倆一起喝茶、聊天,多好啊。
還有一首《送縉云苗太守》,雖然寫的是送別人,可詩里“別后空愁我,相思一水遙”,說的其實是對王縉的思念——每次跟弟弟分開,他都會愁得睡不著覺,就算只隔一條河,也覺得離得好遠。
王維死后,王縉把他的詩整理成集,取名《王右丞集》,還親自寫了序言,說:“兄之詩,詩中有畫,畫中有詩,吾不及也。”他把王維的詩珍藏在身邊,沒事就拿出來讀,好像哥哥還在身邊一樣。
有人說,王維是“詩佛”,心里只有山水和禪意,可只有王縉知道,他的哥哥,心里最軟的地方,從來都是自己。他們的兄弟情,不是“錦上添花”,是“雪中送炭”;不是“口頭說說”,是“用命守護”。
現在讀王維的詩,讀“空山新雨后”,會覺得清凈;讀“行到水窮處”,會覺得豁達;當我們讀“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時,會覺得溫暖——因為我們都有自己的“王縉”,都有那個不管走多遠、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會等著我們、幫著我們的親人。
王維和王縉的故事,過去一千多年了,他們的兄弟情,還像輞川的那棵銀杏樹一樣,活著,暖著,提醒著我們:
在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不是名利,不是地位,而是那個愿意為你付出一切的親人,是那份從年少到年老,從生到死,都不會變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