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寫過一個小兵的故事:小兵才十七歲,是被抓來當兵的,臨走時母親給他縫了件厚棉襖,說“活著回來”。可冬天剛到,小兵就死在了戰場上,棉襖被別的士兵撿走,母親還在村口天天等。
王建把這故事寫進《遼東行》:
“遼東萬里遼水曲,古戍無城復無屋。
黃云蓋地雪作山,不惜黃金買衣服。
戰回各自收弓箭,正西回面家鄉遠。
年年郡縣送征人,將與遼東作丘坂。”
沒有一句喊“慘”,每個字都在說“慘”——士兵們在雪地里打仗,沒城沒屋,只能用黃金買衣服,打完仗才想起家鄉遠,可他們不知道,自己早晚會變成遼東的一抔土。
纖夫:腳裂流血,還得拼命拉船
王建當秘書郎時,常去長安城外的河邊辦事,見過最苦的人,是纖夫。夏天太陽毒,纖夫們光著膀子,背上勒著粗繩子,繩子嵌進肉里,滲著血,每走一步,都要喊一聲嘶啞的號子,像被抽打的牲口。
有次他看到一個老纖夫,腳底板裂了大口子,血把草鞋都染紅了,還在拼命拉船。船主嫌他走得慢,拿著鞭子抽他的背,老纖夫沒敢躲,悶著頭往前走。王建想上前攔,卻被船主推了一把:“你個小官,少管閑事!這老東西就是欠抽!”
那天晚上,王建在客棧里,想起老纖夫的背影,眼淚掉在紙上,寫下《水夫謠》:
“苦哉生長當驛邊,官家使我牽驛船。
辛苦日多樂日少,水宿沙行如海鳥。
逆風上水萬斛重,前驛迢迢后淼淼。
半夜緣堤雪和雨,受他驅遣還復去。
夜寒衣濕披短蓑,肌穿足裂忍痛何!”
“肌穿足裂忍痛何”這七個字,是老纖夫的心里話——不是不痛,是痛也得忍,家里還有老婆孩子等著他拉船換口飯吃。王建寫這首詩時,沒加任何修飾,就像把老纖夫的苦,直接搬到了紙上。
宮女:住華麗宮殿,卻連掃地夫都羨慕
晚年寫《宮詞》時,王建把目光對準了宮里的“囚徒”——宮女。別人寫宮怨,只寫“寂寞”,他卻寫得更細:宮女們的好奇、渴望,還有假裝生病的無奈。
《宮詞》里有句特別扎心:
“宮人早起笑相呼,不識階前掃地夫。
乞與金錢爭借問,外頭還似此間無。”
宮女們早上起來,看到臺階前的掃地夫,覺得新鮮得很——她們一輩子待在宮里,沒見過外面的男人,圍著掃地夫,爭著給他錢,問他“外面的世界,是不是跟宮里不一樣?”
第100章王建:“張王樂府”里的中唐煙火
王建在長安當太常寺丞時,見過宮女的“可憐”:有個宮女偷偷跟他說,十五歲進宮,現在三十了,沒見過爹娘,沒見過外面的花,連柳樹發芽都隔著墻看。有次宮里的牡丹開了,她偷偷摘了一朵,被嬤嬤罵了半天,說“你也配碰這花?”
后來他寫《宮詞》,沒寫宮女的“怨”,寫她們的“小渴望”:想知道外面的天是不是更藍,想知道老百姓吃的飯是不是更香,想知道掃地夫的日子,是不是比宮里自由。這些“小渴望”,比“大哀怨”更讓人難受——她們連最普通的“自由”,都成了奢望。
大白話里的真功夫:不用“掉書袋”,老百姓能懂才是好詩
王建的詩,讀著像大白話,沒什么生僻字,可懂行的人知道,這“大白話”里藏著真功夫——不是他沒文化,是他故意不用“雅詞”。他說:“我寫的詩,是給老百姓看的,他們聽不懂,寫得再雅也沒用。”
他寫農民的苦,用“苗疏稅多不得食”——“苗疏”就是禾苗稀,“稅多”就是稅重,誰都能懂;寫纖夫的累,用“水宿沙行如海鳥”——纖夫在水里住、在沙上走,像海鳥一樣無依無靠,不用解釋,畫面感就出來了;寫宮女的寂寞,用“不識階前掃地夫”——連掃地的人都不認識,可見多久沒見過外面的人,簡單一句,比“深宮寒夜獨難眠”更有力量。
有次韓愈跟他開玩笑:“仲初,你這詩寫得太‘土’了,就不能加點典故?”王建笑著說:“韓兄,你要是跟老農說‘朱門酒肉臭’,他可能聽不懂;但你跟他說‘輸入官倉化為土’,他立馬就懂——因為他見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