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李商隱“黨爭”壓垮“無題”詩人
一提起李商隱,最先想到的肯定是“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或是“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他的詩總像蒙著一層薄霧,美得迷離,卻也苦得讓人揪心。
這位寫盡“悵惘”的詩人,小時候是個“小大人”——8歲爹沒了,就替爹教弟妹讀書;16歲寫文章驚艷大官,被當(dāng)成“未來棟梁”培養(yǎng)。
命運偏跟他開玩笑:想靠才華振興沒落的家,卻不小心卷進兩派官員的“掐架”里,成了兩邊都不待見的“叛徒”;想“欲回天地入扁舟”(他詩里寫的抱負(fù)),卻一輩子都在底層打轉(zhuǎn),連個正經(jīng)官都沒當(dāng)好。
他的人生,就像他的《無題》詩——滿是才華,卻也滿是說不出的委屈。今天就聊聊李商隱:一個被“早慧”和“重?fù)?dān)”壓得喘不過氣,卻把所有苦都釀成詩的天才。
先說李商隱的“少年老成”。他出生在一個沒落的小官僚家庭——爺爺當(dāng)過官,到他爹李嗣,做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收入低,還總被調(diào)去偏遠(yuǎn)地方。更慘的是,李商隱8歲那年(約大和三年,829年),爹突然去世了。
這一下,家里天塌了。娘是個普通婦人,沒讀過書,弟弟妹妹還小,最大的李商隱,成了家里唯一的“頂梁柱”。你想想,現(xiàn)在8歲的小孩,還在跟爸媽撒嬌要玩具,放學(xué)追著蝴蝶跑;8歲的李商隱,得拿起書本,替爹教弟弟妹妹讀書了。
有記載說,他那會兒“能誦《五經(jīng)》,悉通其義”——不僅能背《詩經(jīng)》《尚書》這些難讀的古書,還能講明白意思。每天晚上,娘在燈下縫補衣服,他就坐在旁邊的小桌子前,先把書讀透,再一句一句教弟妹:“這個字念‘仁’,就是要對人好;這句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自己不喜歡的,別強加給別人。”
弟妹要是走神了,他不發(fā)脾氣,把書合起來,講個古人刻苦讀書的小故事——比如“孫康映雪”“車胤囊螢”,末了加一句:“咱家現(xiàn)在難,好好讀書,將來才能讓娘過上好日子?!边@話從一個8歲孩子嘴里說出來,聽著就讓人心酸。
他不光教弟妹,還偷偷攢錢買更多書。那會兒家里窮,買不起新書,他就去書鋪里“蹭讀”——站在柜臺邊,一頁一頁地記,回家后憑著記憶寫在紙上,裝訂成“手抄本”。有一次,他為了抄一本《昭明文選》,連續(xù)半個月每天都去書鋪,站到腿發(fā)麻,直到把整本書都記下來。
后來他在詩里寫“八歲偷照鏡,長眉已能畫”,看似寫少女的愛美心事,其實藏著自己的童年——8歲的他,早就沒了“偷照鏡”的天真,心里裝的全是“怎么撐起家”的重?fù)?dān)。這種“早熟”,讓他比同齡人更懂生活的苦,也讓他的才華早早冒了頭——畢竟,吃過苦的孩子,讀書更拼,也更能讀懂書里的人情世故。
李商隱的才華,沒藏多久就被人發(fā)現(xiàn)了。16歲那年,他寫了兩篇議論文——《才論》和《圣論》。這兩篇文章不寫風(fēng)花雪月,專談“怎么用人”“怎么治理國家”,字里行間全是超越年齡的成熟。比如他在《才論》里說“才者,璞也;識者,玉也”,意思是“有才華的人像沒打磨的玉,得有懂行的人發(fā)現(xiàn),才能發(fā)光”。
巧的是,這兩篇文章被當(dāng)時的大官令狐楚看到了。令狐楚是誰?他是“牛黨”(唐朝兩大政治派別之一,另一派是“李黨”)的核心人物,官至天平軍節(jié)度使,不僅有權(quán),還特別愛才。他讀完李商隱的文章,一拍桌子:“此子可教!這孩子要是好好培養(yǎng),將來肯定能成大器!”
令狐楚不光夸他,還真的把李商隱招進幕府(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私人辦公室),親自教他寫“駢文”(一種講究對仗、華麗的文體,當(dāng)時當(dāng)官寫公文必須會),還教他寫詩的技巧。更貼心的是,令狐楚知道李商隱家里窮,每月都給他發(fā)“零花錢”,還時常送米送油,讓他能安心讀書。
對李商隱來說,令狐楚就像“再生父親”——不光給了他學(xué)習(xí)的機會,還幫他解決了家里的生計。他后來在詩里寫“昔年曾是江南客,此日初為關(guān)外心”,回憶的就是在令狐楚幕府里的日子,滿是感激。
那時候的他,以為終于抓住了“振興家族”的希望——跟著令狐楚好好學(xué),將來考中科舉,當(dāng)上官,就能讓娘和弟妹過上好日子,甚至讓沒落的李家重新振作。
他沒想到,令狐楚的“賞識”,其實是一顆“定時炸彈”——因為令狐楚是“牛黨”,而李商隱后來的人生,全被“牛李黨爭”這攤渾水給攪亂了。
簡單說,“牛李黨爭”就是唐朝中后期,以牛僧孺為代表的“牛黨”和以李德裕為代表的“李黨”,為了爭權(quán)奪利,斗了四十多年。兩派就像水火不容的“仇家”,你支持的我就反對,你提拔的人我就打壓。而李商隱,偏偏成了夾在中間的“倒霉蛋”。
令狐楚對李商隱好,沒過幾年,令狐楚就去世了。這時候的李商隱,剛滿20歲,正準(zhǔn)備考科舉——沒有了令狐楚的庇護,他只能靠自己。
第一次考科舉,他落榜了。不是因為才華不夠,而是因為“牛黨”的人覺得:“令狐楚走了,這小子跟咱們沒那么近了,沒必要幫他?!倍袄铧h”的人呢,覺得他是“牛黨”出來的,更不會幫他。李商隱繼續(xù)苦讀,直到25歲,才考中了進士。
考中進士的那天,他第一件事就是跑回家,跪在娘面前哭:“娘,我考上了!咱家有希望了!”他沒想到,真正的麻煩,還在后面。
考中進士后,李商隱需要找個官員推薦,才能正式當(dāng)官。這時候,另一位大官王茂元向他拋來了橄欖枝。王茂元是“李黨”的人,官至涇原節(jié)度使,他特別欣賞李商隱的才華,不僅推薦他當(dāng)官,還想把女兒嫁給她。
李商隱猶豫過——他知道王茂元是“李黨”,而自己是被“牛黨”的令狐楚培養(yǎng)起來的。要是娶了王茂元的女兒,“牛黨”的人肯定會罵他“忘恩負(fù)義”;要是拒絕,他可能連個當(dāng)官的機會都沒有,“振興家族”的夢想就徹底泡湯了。
第四十二章李商隱“黨爭”壓垮“無題”詩人
最后,他還是答應(yīng)了這門親事。他想:“我靠的是自己的才華當(dāng)官,又不是靠黨爭。只要我好好做事,總能被人理解吧?”
現(xiàn)實比他想的殘酷多了。
“牛黨”的人,尤其是令狐楚的兒子令狐绹(后來當(dāng)了宰相),直接把他當(dāng)成“叛徒”。令狐绹本來該幫李商隱,每次李商隱找他,他都冷著臉懟:“我爹當(dāng)年那么疼你,教你寫文章,給你錢花,你倒好,轉(zhuǎn)頭就去投靠李黨,你對得起我爹嗎?”后來李商隱想找令狐绹幫忙謀個好職位,令狐绹直接不見他,還在背后說他“人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