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薛濤晚年:浣花溪邊活成“女王”
唐憲宗元和末年的成都,浣花溪的水還是那樣清澈,繞著岸邊的蘆葦緩緩流,風一吹,蘆葦花飄得滿溪都是。這天早上,薛濤背著個小竹籃,沿著溪邊走,籃子里裝著剛采的紅花——自從元稹走后,她就很少去應酬了,反而愛上了這樣安安靜靜的日子。
那會兒薛濤心里跟揣了塊冰似的,涼透了。不是因為元稹娶了別人,而是她想明白:以前總想著靠誰、等誰,可到頭來,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樂籍這個身份,像根繩子似的拴著她,以前覺得是謀生的法子,現(xiàn)在覺得別扭——憑什么女子就得靠陪酒寫詩討生活?憑什么她的才華,要裹在“歌伎”的殼子里?
“得把樂籍給脫了。”薛濤蹲在溪邊洗紅花,心里突然冒出這個念頭,跟扎了根似的,拔都拔不掉。
可在唐朝,樂籍女子想脫籍,比登天還難。樂籍是官府登記在冊的,除非有大官擔保,或者家里有人當官,不然根本沒門路。薛濤沒家人,以前認識的官員倒是不少,可她不想去求那些人——以前陪他們喝酒寫詩,是為了生計,現(xiàn)在要脫籍,再去低三下四求人,她拉不下這個臉。
但她可沒坐著等天上掉餡餅。那段時間,她每天都去府衙附近的茶館坐著,不是為了喝茶,是等一個人——劍南西川節(jié)度使段文昌。段文昌是韋皋的老部下,以前韋皋在的時候,常帶他去見薛濤,知道她的才華,也同情她的處境。
等了快半個月,終于在茶館撞見了段文昌。薛濤沒繞圈子,直接走過去,雙手遞上寫的詩稿,說:“段大人,我薛濤這輩子沒求過人,今天求您幫個忙——我想把樂籍脫了,往后想在浣花溪邊種種花、寫寫詩,安穩(wěn)過日子。”
段文昌看著她,又看了看詩稿上“花開不同賞,花落不同悲”的句子,嘆了口氣:“薛姑娘,你的才華,困在樂籍里太可惜了。這事我?guī)湍戕k,你得想清楚,脫了樂籍,就沒了官府的俸祿,日子可能會苦點。”
薛濤笑了,眼睛亮得像溪邊的光:“能活得自在,苦點怕什么?我能寫詩,能做活,餓不著。”
沒過多久,段文昌還真把事辦成了。拿到脫籍文書那天,薛濤拿著那張紙,在浣花溪邊坐了一下午,風把紙吹得嘩啦響,她卻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活了快五十歲,她終于不用再看別人的臉色,不用再陪酒應酬,終于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脫了樂籍,薛濤第一件事就是在浣花溪邊買了處小院子。院子不大,卻有個小花園,她種了枇杷樹、牡丹,還有些叫不上名的野花,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就是給花澆水,看著那些綠油油的葉子,心里比吃了蜜還甜。
日子閑下來,她又琢磨起新花樣——寫詩的紙。以前用的紙,不是太大就是太素,寫起詩來總覺得少點意思。有天她洗紅花,看著盆里的水被染成深紅色,靈機一動:“要是把紙染成這樣的顏色,再剪成小巧的樣子,寫詩肯定好看!”
說干就干。她先去紙坊買了最輕薄的宣紙,然后把采來的紅花、芙蓉花搗成汁,加上點明礬,調(diào)成染料。一開始染出來的紙,不是顏色太淺就是太暗,她不氣餒,每天都試——今天多加點紅花,明天少放些明礬,有時候染壞了一整張紙,她也不心疼,撿起來晾干,裁成小塊當草稿紙。
折騰了一個多月,染出滿意的顏色——那種紅,不是正紅的刺眼,是像晚霞一樣的淺紅,透著點溫潤,摸在手里軟軟的,像絲綢。她又把紙剪成三寸見方的小箋,邊緣用細剪刀修得整整齊齊,有的還在角落印上小小的枇杷花——那是她院子里種的,看著親切。
第一次用這彩箋寫詩,薛濤寫的是《浣花溪》:
“浣花溪里花多處,為憶先生在蜀都。
萬古只應留舊宅,千金無復換新圖。”
筆剛落在紙上,她就笑了——淺紅的箋,墨色的字,配在一起真好看,比以前的白紙順眼多了。
這彩箋一出來,可把蜀中的文人給饞壞了。有人聽說了,特意繞遠路來她的小院,想求幾張;有人寫信給她,說愿意用上好的墨換她的彩箋。薛濤也不小氣,只要來求的,她都給個兩三張,要是遇到懂詩的,她還會在箋上寫首小詩送人家。后來大家都叫這彩箋“薛濤箋”,慢慢的,連長安的文人都知道,蜀中有個薛濤,做的箋比詩還美。
薛濤的字還寫得特別好。她小時候跟著爹練過書法,后來雖然沒怎么特意練,可常年寫詩,筆桿子早就磨熟了。她寫的字,不像別的女子那樣軟趴趴的,反而帶著股剛勁,撇捺之間有王羲之的影子——有次白居易收到她用薛濤箋寫的回信,拿著信紙翻來覆去看,跟身邊人說:“你看這字,既有女子的清雅,又有男子的風骨,薛濤這女子,真是把‘才’字刻進骨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