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來,他在長安遇到了柳枝的丫鬟,才知道真相:柳枝那天一直在湖邊等他,從早上等到天黑,手里還攥著給她做的香囊,最后哭著回了家。沒過多久,柳枝的父母就逼著她嫁給了一個富商,柳枝嫁過去后,再也沒笑過。
李商隱聽完,手里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他掏出一直帶在身上的玉簪,看著上面的花紋,想起柳枝當初的笑臉,心里像被刀割一樣疼——他怎么就信了朋友的話?怎么就不能去問柳枝一句?怎么就這么輕易地錯過了?
后來他寫了《柳枝五首》,其中一句“如何湖上望,只是見鴛鴦”,滿是悔恨。他再去洛陽的湖邊,看到成雙成對的鴛鴦,再也看不到那個拉著他看鴛鴦的姑娘了。他把那首詩讀給湖邊的人聽,有人問他“這是寫你自己嗎?”,他搖搖頭,說“寫一個朋友的故事”——他連承認錯過的勇氣都沒有。
這段湖邊的情緣,成了他一輩子的“悔”——悔自己的懦弱,悔自己的輕信,更悔那支玉簪,再也沒機會還給柳枝,也再也沒機會跟她說一句“對不起”。
接連錯過兩段感情后,李商隱的日子更擰巴了,直到他娶了王茂元的女兒王氏,才算嘗到了點“暖”。
王氏是個溫柔又懂事的姑娘。那時候李商隱已經(jīng)考中進士,卻因為卷進“牛李黨爭”,做個小官,工資少得可憐,還總被派到外地。王氏從沒抱怨過,總是笑著說“沒關系,咱們?nèi)兆勇^”。
他被貶到桂林的時候,王氏在長安操持家務,連件新衣服都舍不得買,卻總托人給他帶愛吃的蜜餞——知道他愛吃甜的,怕他在外地吃不好。李商隱收到蜜餞,每次都舍不得吃,放得快壞了,才拿出來嘗一口,嘴里甜,心里更甜。
他在外地當官,經(jīng)常寫信給王氏,信里說“等我回來,咱們就好好過日子,我陪你看長安的花”。王氏回信說“我等你,你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別太累”。有時候他寫不出詩,就把王氏的信拿出來讀,讀著讀著,靈感就來了——王氏成了他心里最安穩(wěn)的依靠。
好日子沒過幾年,王氏就病了。那時候李商隱被貶在徐州,接到信的時候,王氏快不行了。他馬不停蹄地往回趕,還是晚了——他到家的時候,王氏閉上了眼睛,手里還攥著給他縫了一半的衣服。
李商隱坐在王氏的床邊,一動不動地看了一夜。他想起王氏給他做的蜜餞,想起王氏給他縫的衣服,想起王氏說“等你回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他想喊一聲“娘子”,可再也沒人答應了。
王氏走后,李商隱的詩里多了很多“暖”的細節(jié),卻滿是痛。他寫《夜雨寄北》: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以前寫這首詩,是盼著跟王氏團聚,一起在西窗下剪蠟燭,聊在巴山的日子;王氏走后,這首詩就成了再也實現(xiàn)不了的夢——西窗還在,蠟燭還在,那個跟他一起剪蠟燭的人,不在了。
他還寫“空聞虎旅傳宵柝,無復雞人報曉籌”,想起以前跟王氏一起早起,聽著宮里的雞叫聲起床;寫“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覺得王氏去的地方,比蓬山還遠,再也見不到了。
這段婚姻,是他這輩子最暖的時光,卻也成了最痛的回憶。王氏的蜜餞,再也沒人送了;西窗下的蠟燭,再也沒人跟他一起剪了;他心里的話,再也沒人聽了。
三段心債,一輩子的詩
李商隱這一輩子,三段感情,一段藏著不敢說的慌,一段帶著來不及的悔,一段裝著忘不掉的暖。
他不敢跟人說宋華陽,就把這份慌寫進“偷桃竊藥”里;他放不下對柳枝的悔,就把這份悔寫進“湖上鴛鴦”里;他忘不了王氏的暖,就把這份暖寫進“西窗燭”里。
有人說他的詩“難懂”,懂的人都知道,那些“難懂”的句子里,全是他沒說出口的真心——對宋華陽的愧疚,對柳枝的遺憾,對王氏的思念。
晚年的李商隱,住在洛陽的一個小院子里,身體不好,家里也窮。他常常坐在窗前,手里拿著三樣東西:一支玉簪(柳枝送的),一張舊紙條(宋華陽寫的),一件沒縫完的衣服(王氏做的)。他看著這些東西,一會兒笑,一會兒哭,像個孩子一樣。
他死的時候才46歲,很年輕,他把自己的三段心債,都寫進了詩里,成了千年都解不開的“無題”。直到現(xiàn)在,還有人讀著他的詩,想起藏在心里的慌、沒說出口的悔、忘不掉的暖——原來不管過了多久,人心底的感情,都是一樣的。
這大概就是李商隱的厲害:他沒留住自己愛的人,卻把“愛”本身,寫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