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將計就計（第1頁）

鄭和乘坐的指揮艇安全返回“清和號”，帶回來的不僅是舊港之行的見聞，更是陳祖義陰謀已然揭穿的篤定，以及一場大戰即將到來的凝重。

指揮艙內，氣氛與白日的“平靜”截然不同。門窗緊閉，親兵肅立外圍，確保無人可以靠近偷聽。巨大的海圖桌上，舊港及周邊水域的詳圖被燈火照得雪亮。鄭和、王景弘、各主力艦的指揮官、導航官小哈桑，甚至剛剛卸去商人偽裝、臉上還帶著一絲疲憊卻目光炯炯的馬歡和費信，全部齊聚于此。空氣中彌漫著皮革、墨汁和一種緊繃的、屬于戰前的特殊氣息。

“情況已經明朗。”鄭和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他手指重重點在海圖上舊港出口與“鬼牙礁”之間的那片狹窄水域，“陳祖義，決無歸順之心。舊港宴席，名為接風，實為示威與試探。其狼子野心，已然昭然。他下一步的行動，必是突襲。”

王景弘接口道，語氣帶著壓抑的怒火和臨戰的興奮：“根據馬大人冒死帶回的情報，以及今日宴席間那些海盜頭目無意流露的只言片語和陳祖義急于送我們離開的態度判斷，他們動手的時間，極有可能就是明日黎明！”

“為何是黎明？”一位年輕的艦隊長問道。

回答他的是導航官小哈桑，他指著海圖上的潮汐標記：“大人請看，根據這幾日的觀測計算，明日黎明時分，此海域將有一次大潮，潮水會自外海向舊港方向涌入。陳祖義若采用火攻，借助潮勢，火船速度更快，沖擊力更強，能更快地逼近我艦隊！而且黎明時分，天色將明未明，正是人最為困倦、警惕性可能降低的時候！”

鄭和贊許地點點頭：“小哈桑所言，正是關鍵。陳祖義想借天時、地利，打我等于不備。他慣用火攻，此次必定重施故技。其戰術，料想是以部分快艇、甚至征用的漁船，滿載干柴、火油、硫磺等易燃之物，趁黎明潮水，順流而下，直沖我艦隊錨地。同時，其主力戰船必埋伏于‘鬼牙礁’兩側或后方，待我艦隊被火船擾亂，陣型大亂，驚慌失措之際，再全軍殺出，企圖一舉擊潰甚至俘獲我寶船。”

他環視眾人，目光銳利如刀：“諸位，此戰，敵在暗，我亦在明。然，敵之陰謀，已盡在我掌握！他要火攻，我便讓他有來無回！他要突襲，我便讓他自投羅網！”

“請鄭公示下！”眾將齊聲應道，斗志昂揚。

“好！”鄭和不再猶豫，開始詳細部署作戰計劃，一條條指令清晰明確，直指要害：

“第一，惑敵！”他看向王景弘，“景弘，傳令各船，今夜依舊保持白日‘松懈’假象。可允許部分燈火通明，隱約傳來絲竹宴飲之聲（用錄好的），制造狂歡假象。但所有官兵，甲胄不離身，兵刃不離手，輪流休息，隨時待命！哨戒明哨可顯疲憊，但需增派三倍暗哨，嚴密監控海面任何動靜！”

“第二，布陣！”他的手指在海圖上移動，“主力寶船及大型戰船，夜間悄然調整錨位，在預設戰場中央，擺出‘新月陣’！首尾相連，側舷對外，形成一道弧形防御圈。各船間隔需加大，預留出防火船沖擊和機動規避的空間。圈內保護非戰斗船只及部分小型戰艇。”

“第三，反制火攻！”這是應對陳祖義殺手锏的關鍵，鄭和語速加快，“組建‘防火快反船隊’！抽調四十艘最為輕捷的快艇、哨船，每船配熟諳水性的精壯水手二十人，裝備如下：長桿鉤拒二十副，用于推開、鉤住火船；大型牛皮濕氈十張，浸透海水，必要時可覆蓋靠近的火船或撲滅濺射火焰；沙土五十袋，用于覆蓋甲板滅火；斧鑿若干，若火船已無法阻擋，則冒險靠近，鑿沉之！此船隊由李游擊統一指揮，分散隱蔽于主力艦隊‘新月陣’的前沿兩側陰影處，靜默待機！”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幾位以水性聞名的軍官：“第四，奇兵水下！組建‘水鬼隊’！挑選一百名最頂尖的水性高手，皆只穿水靠，背負分水匕首、短鑿、鋼鋸。他們的任務，是在敵火船隊出動后，趁夜色悄然潛入水中，利用蘆葦稈換氣，潛伏于敵必經航路之下。待火船經過，不與其正面交鋒，專事破壞其舵葉、推進櫓槳，使其失去控制，偏離航向，甚至自相碰撞！由趙把總帶隊！”

“第五，伏兵阻援！”鄭和的手指狠狠點在海圖上“鬼牙礁”兩側，“這里是陳祖義主力埋伏之地。命‘鎮遠’、‘定遠’、‘威遠’、‘靖遠’四艦，各配二十艘善于接舷跳幫的戰船，由王副使你親自統領，于今夜子時后，借助夜色和沿岸陰影，悄然繞行至‘鬼牙礁’東西兩側外海隱蔽處。一旦聽到主力艦隊發出的三聲連續沖天炮響，便是信號！你部立刻從側后方殺出，截斷陳祖義主力退路，并阻止其向前增援火船隊！務必將他們死死堵在‘鬼牙礁’區域，與我主力形成夾擊之勢！”

“第六，信號與協同！”鄭和強調，“此戰關鍵在于協同！主力艦隊以我的座艦‘清和號’旗艦燈語及炮聲為號。防火船隊見火船出動即自行出擊；水鬼隊依計劃潛入；王副使伏兵見三聲沖天炮即發動總攻！各艦必須嚴格遵令，不得擅自行動！”

“第七，總預備隊！”鄭和看向另一位沉穩的老將，“周參將，率其余十艘大戰艦及所有坐船，位于‘新月陣’后方五里處，作為總預備隊，隨時準備支援各方，或追擊潰逃之敵！”

一條條命令，如同一張精密的大網，悄無聲息地在舊港外海撒開，等待著黎明時分，那自投羅網的飛蛾。

會議結束，眾將各自領命而去，艙內只剩下鄭和與王景弘。王景弘看著海圖上那錯綜復雜的部署，深吸一口氣：“鄭公，此部署可謂天羅地網！只是……那水鬼隊的弟兄，風險極大……”

鄭和目光沉凝，望向窗外漆黑的、只有點點星光和船隊微弱燈火的海面：“我知道。他們是此戰的關鍵一環，也是刀尖上跳舞的勇士。傳令下去，對所有參與水鬼隊及防火船隊的將士，額外記錄戰功。若有不測，撫恤加倍。”

他沉默片刻，低聲道：“戰爭，從來就沒有萬全之策。我們能做的，就是將準備做到極致，將犧牲降到最低。剩下的，交給天意，也交給將士們的勇氣與決心。”

夜色漸深，龐大的船隊如同蘇醒的巨獸，開始按照指令，進行著無聲而迅速的調整。寶船龐大的身影在夜幕下緩緩移動，重新錨定；無數小型戰艇如同離巢的工蜂，悄無聲息地駛向指定位置；精選出的水鬼隊員們，在軍官的低沉囑咐聲中，最后一次檢查著裝備，用油脂涂抹身體以防寒，眼神堅定而決然。

王景弘披上暗色斗篷，與即將出發的伏兵艦隊將領們重重抱拳：“諸位，明日黎明，我等在‘鬼牙礁’，痛飲敵血！”

“必勝！”

鄭和獨自立于“清和號”的舵樓，海風吹拂著他的衣袍。他抬頭望向星空，北辰星在夜空中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