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東廠衙署后院傳來兵刃破空之聲。范宏赤裸上身,古銅色的肌膚在晨曦中泛著油亮的光澤,每一塊肌肉都隨著刀勢繃緊又松弛。他手中的腰刀舞得虎虎生風,刀光在朦朧的晨光中劃出一道道凌厲的弧線,仿佛要將這黎明前的黑暗徹底撕裂。汗水順著他結(jié)實的脊背滑落,在青石板上濺開細小的水花,發(fā)出的輕響。
這一招一式間,透著沙場征伐的狠厲,卻少了幾分內(nèi)斂的鋒芒。
殺氣太重。
不知何時,亦失哈已靜立在廊下陰影中,一身青緞常服纖塵不染,手中緩緩轉(zhuǎn)動著一對溫潤的玉膽。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盆冷水,讓范宏驟然收勢轉(zhuǎn)身,刀鋒在空氣中劃出最后一個圓弧,恭敬行禮。
頭兒。
亦失哈緩步走近,步履輕盈得聽不見半點聲響。他俯身拾起地上的一片梧桐落葉,對著漸亮的天光細細端詳:你看這葉子,脈絡清晰,邊緣完整。透過它,還能看見天地本來的模樣。他指尖微動,葉片應聲而碎,可若用力過猛,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范宏抹了把額角的汗珠,咧嘴笑道:卑職愚鈍,只知道對敵人就要像秋風掃落葉般狠辣。這世道,不是您死就是我活。
狠辣沒錯,但要狠在點子上。亦失哈目光深遠,像是透過院墻望見了什么,待會你來審那個禮部主事,我在隔壁聽著。
區(qū)區(qū)一個六品小官,何勞頭兒費心?范宏不以為然地將腰刀歸鞘,三鞭子下去,保管他連祖宗八代都招出來。這些文官,骨頭軟得很。
亦失哈微微搖頭,轉(zhuǎn)身離去時留下一句:記住,東廠的力量源于皇上的信任,不是刑具。
半個時辰后,刑房內(nèi)。
禮部主事王敏之被綁在刑架上,官袍凌亂,面色慘白如紙。這個年近四旬的官員,此刻像只受驚的兔子,渾身不住發(fā)抖。刑房內(nèi)彌漫著淡淡的血腥味和炭火氣,墻壁上掛著的各式刑具在跳動的火光中投下猙獰的影子。
范宏大馬金刀地坐在對面太師椅上,手中把玩著一根浸過水的皮鞭,鞭梢不時掃過地面,發(fā)出令人心悸的聲響。
王大人,范宏的聲音在刑房里顯得格外陰沉,說說吧,為何要私藏禁書?
下官冤枉啊!王敏之的聲音發(fā)顫,帶著哭腔,那《野獲編》不過是些民間軼聞,絕非禁書。。。下官在禮部當差十余年,豈會不知輕重?
還敢狡辯!范宏猛地一鞭抽在刑架上,發(fā)出駭人的聲響,嚇得王敏之一個哆嗦,書中妄議朝政,誹謗圣上,你真當東廠是瞎子?
范爺明鑒,那書。。。那書是有人故意塞到下官書房里的!王敏之急得額頭青筋暴起,下官前日核查科舉試卷,發(fā)現(xiàn)一份考卷有蹊蹺,昨日回到書房,就發(fā)現(xiàn)桌上多了這本書。。。
范宏冷笑起身,緩步走到火盆前,從炭火中抽出一根燒紅的烙鐵。烙鐵在空氣中發(fā)出的聲響,映得他臉上陰晴不定:看來不上點真格的,你是不會說實話了。
王敏之看著逐漸逼近的烙鐵,瞳孔猛然收縮,喉嚨里發(fā)出絕望的嗚咽。就在烙鐵即將觸到他胸前時,門外傳來一聲輕咳。
范宏動作一頓,臉上閃過一絲不甘,但還是放下烙鐵,轉(zhuǎn)身走出刑房。
隔壁觀察室內(nèi),亦失哈正在慢條斯理地沏茶。紫砂壺在他手中穩(wěn)穩(wěn)傾斜,茶水注入白瓷杯中,泛起裊裊茶香。
頭兒,這老小子嘴硬得很。。。范宏急聲道,額上青筋還在跳動,明明人贓俱獲,還在這里狡辯!
坐下。亦失哈推過一杯茶,茶湯澄澈,映出范宏焦躁的面容,你說他私藏禁書,可曾查過他那本書的來歷?
書就在他書房搜出來的,還能有假?范宏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完全沒品出茶味。
書的扉頁有藏書印,是文淵閣亦失哈抿了口茶,動作優(yōu)雅從容,文淵閣三年前失火,大量藏書流落民間。這本書,很可能是他正常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