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輔萬安府邸的書房里,七名身著常服的官員圍在炭盆旁,身影在墻壁上投下斑駁的暗影。兵部尚書余子俊將凍得發紅的手湊近炭盆,隨即從懷中取出一份厚厚的奏章草稿,輕輕推到萬安面前,紙張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九卿聯署的奏本已經擬妥,涉及西廠近年不法諸事,證據詳實,只等首輔定奪。”
萬安探身就著燭光細看,目光在字里行間游走,手指最終在“西廠橫恣,中外騷然”八字上輕輕一點,語氣篤定:“再加一句‘恐非國家之福’。陛下素來重國本,這句話最能觸動圣心。”
“妙!”禮部尚書周洪謨撫掌輕笑,指尖敲擊著桌面,“此句一出,既點出西廠之害,又不傷陛下顏面,堪稱點睛之筆。”
工部尚書劉昭卻眉頭緊鎖,面露憂色:“汪直在大同尚有親兵數千,且久鎮邊關,深得軍心,若聞訊生變,舉兵南下,后果不堪設想。”
萬安從袖中緩緩取出一份蓋著兵部大印的調令,放在眾人面前,嘴角勾起一抹淺笑:“諸位放心,已命宣府副總兵率軍移防大同周邊,形成合圍之勢,他若敢異動,便是自投羅網。至于西廠內部。。。”他目光轉向一直沉默的都御史李裕,眼神示意。
李裕會意,從懷中掏出一疊供狀,輕輕放在桌上:“西廠掌刑千戶吳綬昨夜已向我投誠,他在西廠多年,深知內情,這是他供出的韋瑛私設刑堂、屈打成招的罪證,涉及冤獄二十余起。”
眾人傳閱著供狀,書房內的低語聲漸漸平息,只剩下炭盆里木炭燃燒的噼啪聲。寅時三刻,眾人陸續起身告辭,皆神色凝重,深知這封奏本一旦呈上,必將掀起一場驚天波瀾。
卯時正,太和殿朝會的鐘聲準時響起,文武百官按品級列隊而入,丹墀之下,氣氛肅穆。萬安手捧九卿聯署的奏本,緩步出班,躬身行禮:“陛下,臣等有本啟奏。”
懷恩站在御座側后方,垂手而立,目光看似落在地面,實則將萬安的動作、皇帝的神色都盡收眼底,當萬安出班時,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微微頷首。
萬安展開奏本,朗聲宣讀,當讀到“西廠擅作威福,賊虐善良,禍及朝野,恐非國家之福”時,龍椅上的朱見深突然抬手打斷,語氣帶著幾分猶豫:“西廠設立多年,亦曾擒獲妖狐、肅清宮禁,為朝廷立下不少功勞,豈能因些許過錯便全盤否定?”
萬安不慌不忙,躬身回奏:“陛下明鑒。西廠初設,確為緝奸鋤惡,然近年以來,韋瑛等人倚仗權勢,擅殺貢使、誣陷良臣,致邊關不寧,民怨沸騰。今汪直遠在大同,西廠群龍無首,人心浮動,正宜趁此時機整頓,以正綱紀。”
這時,兵部尚書余子俊緊接著出列,高聲道:“臣得邊報,汪直在大同私調軍馬,頻繁與部下密議,似有異動,恐對京城不利。”
朱見深聞言,眉頭緊鎖,握緊了御座的扶手:“可有實證?”
“臣有供狀在此。”都御史李裕上前一步,將一份供狀高高舉起,“韋瑛昨日逮捕的一名山西商人供認,曾多次為汪直運送密信往宣府,與威寧伯王越暗通款曲,西廠近來所行不法之事,多與此二人有關。”
侍衛將供狀呈給朱見深,皇帝仔細翻閱,臉色漸漸沉了下來。他沉默良久,目光掃過垂首而立的懷恩,語氣帶著幾分征詢:“司禮監以為如何?”
懷恩躬身行禮,語氣恭敬而沉穩:“老奴以為,西廠初設本為緝奸,今既生弊,民怨四起,當遵祖制,整肅朝綱,以安民心。”
“罷了。”朱見深突然起身,語氣中帶著一絲疲憊,“即日起罷西廠,所有案卷移交東廠接管。汪直仍鎮大同,無朕詔書,不得擅自返京。”
“臣等遵旨。”百官齊聲應道,聲音震徹大殿。懷恩垂首,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巳時三刻,西廠衙門。
韋瑛正坐在大堂之上,審訊一名被誣陷通敵的商人。他手持馬鞭,狠狠抽在商人身上,厲聲喝問:“說!是不是汪直派你勾結韃靼?不說實話,今日便讓你嘗嘗‘烙鐵燙身’的滋味!”
商人被打得皮開肉綻,卻仍咬牙否認:“我冤枉!我只是個普通商人,從未勾結韃靼,更不認識什么汪直!”
就在這時,西廠大門突然被人撞開,“哐當”一聲巨響,錦衣衛指揮使趙璟手持圣旨,率領數百名錦衣衛闖入,厲聲喝道:“奉旨查封西廠!所有人等不得妄動,違抗者,以謀逆論處!”
“誰敢!”韋瑛怒喝一聲,猛地拔出腰間佩刀,就要上前阻攔,卻被身后的掌刑千戶吳綬突然按住手臂。吳綬眼神冰冷:“韋爺,陛下已下旨罷撤西廠,你再反抗,便是自尋死路,認命吧。”
“你!”韋瑛又驚又怒,轉頭瞪著吳綬,“你竟敢背叛督主!”
“我只是識時務而已。”吳綬冷笑一聲,反手將韋瑛的手臂扭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