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韋莊:在晚唐把詩寫進時代骨血,
公元908年的秋末,成都浣花溪邊的竹椅上,72歲的韋莊瞇著眼整理詩稿。陽光透過梧桐葉,碎碎地灑在泛黃的紙上,上面有他年輕時寫的“騎馬倚斜橋”,有逃難時寫的“天街踏盡公卿骨”,還有如今在蜀地寫的“遇酒且呵呵”。
他拿起一支磨得光滑的毛筆,輕輕拂過稿紙上的字,像是在摸這一輩子的傷疤與溫柔。旁人都說他是“前蜀宰相”,是“秦婦吟秀才”,他自己知道——他首先是個詩人,是個詞人。這輩子,他沒別的本事,就是能把亂世的苦寫成詩,把心底的情填成詞,一邊記著時代的痛,一邊藏著自己的魂。
詩歌:他的筆,是亂世的“手術刀”
韋莊的詩,不是“風花雪月的游戲”,是捅向晚唐心臟的“手術刀”——刀刀見血,句句寫實。有人說他的詩是“唐末詩史”,這話沒摻半點水分,因為他寫的不是想象,是親眼所見、親身所受的苦。
現實主義:寫的是農民的“命”,罵的是貴族的“閑”
見過戰亂后的農村嗎?韋莊見過。黃巢起義那幾年,他跟著逃難的人群跑遍了大半個中國,見過農民的地被燒了,房子被拆了,老婆孩子沒了,只剩個空殼子在地里哭。他把這些都寫進了《憫耕者》里:
“農夫田婦無消息,十里無煙空拆屋。”
就這兩句,你品品——“無消息”三個字,比“死了”還狠,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絕望;“十里無煙”,說明連做飯的煙火氣都沒了,整個村子都空了,只剩被拆爛的屋子。韋莊寫這首詩的時候,不是站在高處“同情”,是蹲在田埂上,看著農民的眼淚掉在土里,自己也跟著掉眼淚。
可有人偏就活得自在。那些沒逃出去的貴族,躲在深宅大院里,該喝酒喝酒,該賞花賞花,一點都不管外面的死活。韋莊氣不過,寫了首《憶昔》罵他們:
“金階玉砌生青苔,古木蒼天生野煙。
門外昭容鄭氏女,進封還喚作阿姨。”
你看這反差——皇宮的臺階上都長青苔了,國家快亡了,可貴族小姐還在忙著爭封號,喊著“阿姨”討賞賜。韋莊沒明著罵“你們真無恥”,可字里行間全是諷刺:亂世里,有的人命如草,有的人閑得慌,這世道,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他的現實主義,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是“親眼見了愁,不寫出來睡不著”。他的筆就像個“記錄儀”,把晚唐農民的血淚、貴族的奢靡,一筆一筆記下來,讓后人知道:當年的唐朝,不是只有“大唐盛世”的傳說,還有底層百姓“活不下去”的真相。
懷古詩:臺城的柳,藏著唐朝的“死期”
韋莊寫懷古詩,最厲害的不是“掉書袋”,是“借古罵今”,比如那首《臺城》,短短二十八個字,把唐朝的“死期”寫得透透的。
“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
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
臺城是六朝的皇宮,當年多繁華啊,現在呢?下雨的時候,荒草長得比人高,鳥在里面瞎叫,柳樹還長得枝繁葉茂,把整個堤岸都遮住了。韋莊說“無情最是臺城柳”,真的是罵柳樹嗎?不是,是罵那些當權者——
六朝亡了,柳樹沒管;唐朝快亡了,當權者也沒管。他們就像這柳樹,不管天下人死活,只顧自己長得“茂盛”:朱溫忙著奪權,皇帝忙著哭,大臣忙著逃命,誰在乎百姓的死活?這“無情”,罵的是柳樹,更是這個爛到根里的唐朝。
據說這首詩傳到長安后,朱溫看了氣得把杯子摔了,可也沒法子——韋莊沒明著罵他,他總不能因為一首詩殺了個老頭。這就是韋莊的本事:罵得狠,卻藏得深,字字都戳在痛處,卻讓你抓不到把柄。
詞作:花間派里的“清流”,把情寫得“骨相清奇”
要是說韋莊的詩是“刀”,那他的詞就是“水”——看似軟,卻能滲進人心最軟的地方。他是“花間派”的代表,可跟溫庭筠那些“濃妝艷抹”的詞不一樣,他的詞是“清水出芙蓉”,沒那么多華麗辭藻,卻把情寫得又真又烈,后人說他的詞“骨秀”,就是這個意思。
白描手法:少女的愛,敢說“一生休”
你見過敢愛敢恨的唐朝少女嗎?韋莊見過,還把她寫進了《思帝鄉·春日游》里: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
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你看這詞,沒寫少女穿什么、戴什么,就寫了個場景:春天里,杏花落在頭上,路上遇見個風流少年,少女心里就蹦出個念頭——我要嫁給你,一輩子就這么定了!就算你以后拋棄我,我也不后悔,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