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面沉如水,眼神陰鷙地掃過下面跪倒的群臣,心中怒意翻涌。這些迂腐的老東西,竟敢壞他的好事!
他上前一步,擋在皇帝身前,聲音尖利,帶著刺骨的寒意,壓過了殿內的嘈雜:“放肆!”
一聲厲喝,讓殿內為之一靜。
“爾等食君之祿,不思為君分憂,反倒在此哭哭啼啼,危言聳聽,擾亂圣心!是何居心?!”王振指著王直等人,厲聲斥責,“皇上御駕親征,正是為保社稷,安黎民,揚我國威!爾等口口聲聲邊將可御,大同被圍已有數日,邊將何在?捷報何在?!”
他根本不給他們反駁的機會,轉身對朱祁鎮躬身道:“陛下!此等迂腐之言,實乃畏敵如虎,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老奴深知,陛下英武天縱,早有掃平漠北之志!如今也先送上門來,正是天賜良機!若因幾句怯懦之言便放棄此千古功業,豈非令天下英雄恥笑?令后世史書遺憾?!”
他這話,既是說給皇帝聽,也是說給群臣聽,更是直接給所有反對者扣上了“怯懦”、“畏敵”的帽子。
朱祁鎮被他一番搶白,那剛剛升起的猶豫又被壓了下去,尤其是“千古功業”、“后世史書”這些字眼,深深刺激了他年輕而敏感的心。是啊,他豈能因為幾個老臣的哭泣就放棄成為千古一帝的機會?
王直見狀,心知王振巧言令色,蠱惑已深,悲憤交加,猛地以頭搶地,額頭磕在金磚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鮮血頓時順著臉頰流下,聲音凄厲如同杜鵑啼血:“陛下!老臣一片丹心,日月可鑒!王振閹宦,罔顧國本,蠱惑君上,此去必然兇多吉少!老臣今日拼卻這項上頭顱,也要諫阻陛下!陛下若執意親征,老臣……老臣就撞死在這乾清宮柱上!”
說著,他竟真的掙扎著要起身去撞柱子。
殿內一片驚呼!幾個大臣連忙撲上去死死抱住王直。
“王尚書!不可!”
“王公!使不得啊!”
朱祁鎮也被這慘烈的一幕驚呆了,臉色發白,有些手足無措。
王振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這老東西,竟敢以死相逼!他冷哼一聲,對左右侍衛使了個眼色。幾名如狼似虎的侍衛立刻上前,不是去攔王直,而是架住了那些抱著王直的大臣。
王振則對著皇帝,用一種看似痛心實則逼迫的語氣道:“陛下!您看到了嗎?此等以死脅君,咆哮金殿,已是目無君上!若陛下因此等狂悖之行而退縮,日后君威何在?政令何行?親征之舉,乃陛下獨斷,彰顯圣心獨運!豈容臣下如此脅迫?!”
朱祁鎮看著眼前混亂的場面,看著王直額上刺目的鮮血,聽著王振“義正辭嚴”的話語,心亂如麻。他既覺得王直等老臣說得有理,又舍不得放棄那近在咫尺的“不世功業”,更不愿被臣子以死脅迫,損了皇帝的威嚴。
最終,對功業的渴望,對“君威”的維護,以及對王振那套“千古一帝”說辭的迷戀,壓倒了一切。
他猛地一甩袖袍,背過身去,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異常堅定:“朕意已決!再有敢諫者,以抗旨論處,決不姑息!”
此言一出,如同寒冬臘月里又一盆冰水,澆熄了所有勸諫者心中最后的希望。王直聞言,身體猛地一僵,隨即癱軟在地,老淚縱橫,喃喃道:“國將不國……國將不國啊……”聲音凄楚,令人心酸。
其他大臣見狀,也知事不可為,一個個面如死灰,頹然跪地,不再言語。只有那壓抑的、絕望的啜泣聲,還在空曠的大殿中斷斷續續地回響。
王振看著這群終于被他壓服下去的“絆腳石”,心中充滿了勝利的快意。他躬身對背對著他的皇帝道:“陛下圣明!老奴這就去安排親征事宜,定保陛下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朱祁鎮沒有回頭,只是無力地揮了揮手。
王振直起身,目光掃過下方那些失魂落魄的大臣,嘴角勾起一抹冷酷而得意的弧度。